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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全景敞视理论


  在福柯关于权力的理论中,全景敞视理论占有重要的地位。这一理论的形象化解释应当是奥威尔那部著名的反面乌托邦小说《1984年》中的老大哥,他的目光像上帝,监视着人们的一举一动。福柯认为,周密的监视“平民百姓、无产阶级和农民”,实施普遍的、连续不断的监视,在一些新的政权形式下,第一次成为可行的了。“可以说这种发明于19世纪末20世纪初的东西,就是敞视式监狱主义。”“注释1”

  全景敞视理论的最早倡导者是边沁及其圆形监狱的设想。他的圆形监狱设计思想是:“持续不断地处于监察者的睽睽目光之下,实际上就是摆脱做坏事的力量乃至于要做坏事的想法。”边沁承认,他的新发明,是要牺牲“自由公民的自由精神和活力”,换取“士兵式的机械训诫”,制造“一批人形的机器”。这一设计可能会显得丧心病狂,但他坚信,它是保证最大多数人利益的不可替代的手段。边沁说:“叫他们士兵也好,称他们机器也罢,只要他们是幸福的,我就不会在乎。”“注释2”“在圆形监狱中,每一个人根据他的位置被所有的人或某些人所观察。这里存在着总体的和不断流通的猜疑,因为没有一个绝对的点。”“注释3”

  这个圆形监狱的设想之所以令福柯激动,那是因为“在现代社会一切令他憎恶的东西中,他恐怕难以找到比这更突出的典型了”。而这也是尼采曾说过他最害怕出现的世界。那世界犹如一部“巨大的发条装置,它由越来越细小、越来越精巧地‘调试过的’齿轮所组成”,其中存在着“太多的、而且越来越多的各种支配和控制的因素”,个人在其中体现着“最小的力量、最小的价值”。“注释4”

  福柯说:“监禁的体系只需要付出很小的代价。没有必要发展军备、增加暴力和进行有形的控制。只要有注视的目光就行了。一种监视的目光,每一个人在这种目光的压力之下,都会逐渐自觉地变成自己的监视者,这样就可以实现自我监禁。这个办法真是妙极了:权力可以如水银泻地般地得到具体而微的实施,而又只需花费最小的代价。当边沁认识到他的发现的意义之后,禁不住要把它称为哥伦布之蛋,这个方案与君主体制的统治正好相反。”“注释5”

  福柯将敞视监狱的设想看作“关于呈现理想形态的权力机制的图解”。这种监视“使权力与人相分离”,使人变得温顺、“合乎标准”,像现代军队中的士兵一样,随时准备接受上级的命令。其结果是一种“权力的自动运作”,一种“权力的化境”。敞视监狱主义这一抽象观念,说明了许多正在改变现代生活的真实的制度。

  福柯在一次访谈中谈到:“我在书中引用了一段优美的描述,把总检察长说成是皇帝的眼睛,从巴黎的总检察长到外省卑微的助理公诉员,他们都用同样的目光注视着任何对秩序的破坏,预防着罪恶的危险,对任何越轨的行为实施惩罚。这种普遍的注视一旦松懈下来,国家的垮台也就迫在眉睫了。与其说是国家机器征用了圆形监狱体系,倒不如说国家机器建立在小范围的、局部的、散布的圆形监狱体系之上。因此,如果要把握权力机制的全部复杂性和细节的话,我们就不能局限于仅仅对国家机器进行分析。这里应该避免某种程式化——顺便说一下,马克思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即把权力局限于国家机器,把它看成是一个阶级对另一个阶级的主要的、特权的、甚至是惟一的权力工具。”“注释6”

  德勒兹认为,当福柯定义全景敞视理论时,他有时将它限定为监狱这一具体事物中的光线设置,有时将它限定为一种机器。全景敞视理论的抽象公式因而不再是“看而不被看”,而是在任意一个人类多样性中强加任意一种教化;或将任意任务或教化强加于任意个体多样性之纯粹功能。既不需要赋予功能目标或方法的形式(教育、照料、惩戒、使生产),亦不需考虑功能所奠基于上的定型物质(囚犯、病人、学童、疯子、工人、军人)。全景敞视在18世纪末就贯穿所有这些形式,也适用于所有这些物质上: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它成为权力之范畴:一种纯粹的规训功能。“注释7”

  循着“一种自然的延伸”,边沁列举的那些原则现在正式认可了一种“无限制的训诫”,这种训诫不仅向囚犯,而且向每一位现代人提出“无休无止的质询”,进行“漫无边际的调查,作出明察秋毫、分析透彻的评述,写出将放入一个永不封口的档案袋里去的鉴定,刑罚上的有意宽大同考察时的极端好奇交织在一起”,以此造就“俯首帖耳的人们”。“注释8”简言之,在现代社会,由于观念的变化和科技的发展,尼采的噩梦已经转化为现实。

  福柯说:“置个人于‘监视’之下的实践是充满监督方法和考查程序的司法机关的自然扩展。细胞状的监狱及其有规律的年表、强制性的劳动、监视和注册的机构、延续和扩大审判功能的规范化专家应当成为惩罚的现代工具,这令人惊奇么?监狱类似于工厂、学校、军营、医院,而工厂、学校、军营、医院又相象于监狱,这出人意料吗?”“注释9”

  福柯认为,监狱的监督制度影响到学校、医院、军营、工厂等社会机构。这些机构的管理和规范都可以在监狱中找到根源。新型监狱与学校、医院、军营、工厂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在边沁所设计的圆形监狱中,提供了一种全景敞式的理想监督模式。人被抛入一个渗透到社会每一角落的权力网络当中。福柯认为:有些社会如西方社会,不是由军队、警察和集权化的庞大国家机器,而是由这些驯化的、监督的技术和在各种机构里起作用的泛化权力来维系的。“注释10”与福柯对西方社会的描述略有不同的是,另一些社会如中国社会,则既由军队、警察和集权化的庞大国家机器,也由这些规训监督技术来维系。

  “注释1”转引自米勒,第374页。

  “注释2”同上书,第375~376页。

  “注释3”福柯,第161页。

  “注释4”转引自米勒,第376~377页。

  “注释5”福柯,第158页。

  “注释6”同上书,第207~208页。

  “注释7”德勒兹,第92~93,141页。

  “注释8”转引自米勒,第378页。

  “注释9”转引自谢里登,第203页。

  “注释10”转引自谢里登,第178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