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江重华生性放荡不羁,总觉得父亲对自己管教太严,不似大哥那般,未成婚之前房里已经有了无数美姬爱妾。可他却不明白,正是因为看见长子那般作为,江父才狠了心,硬要逼着这最小的儿子以后走上正道,不可沉溺于美色酒肉之欢。r
自父兄都出事,江府被查抄之后,江重华其实也一度心灰,甚至迷茫,完全不知该何去何从。若不是母亲无数次流泪劝告,他哪里能收起心来用功读书?r
不过是在书房里坐了几天,他便有些心痒难耐了。想想从前,每日与文友学子们游山玩水,接触了烟花柳巷花楼画舫之后,觉得其间乐趣无穷,终至不小心酒醉,夜不归宿。以至于后来终于有了诚哥儿这个庶长子,他自己都还未曾发觉,自己已经在沉溺享受的道路上走了多远。r
诚哥儿的母亲其实以前也是江府的一个歌姬,后来成婚,江母怕出事,便将这些不老实的尽数打发了出去。可哪里晓得,这歌姬早已有了他的骨肉,只不声不响,一心打算的是,等孩子生下来再跟江府谈条件。r
后来孩子果然生了下来,那歌姬也派人上门,说明了情况。他不得不拿出一大笔银子,想尽办法将孩子抱了回来。r
那一次君流玉大哭大闹,只说要和离,不肯就闹到皇上面前去。可巧当时江母急中生智,将前后门都令人锁了起来,这才总算没有真的让她闯入宫中。可这么大的动静,也弄得几乎人尽皆知了,他被族长罚跪祠堂三日,又不得不低声下气的去求了妻子原谅,并且指天发誓,以后房里绝不再有一个姬妾。r
但那又如何?自此后君流玉善妒多疑,家里丫头婢女甚至年轻仆妇谁敢跟他说多一句话,便被鞭笞得死去活来,在外边的花销非得说出个名目来才给。r
江重华自知眠花宿柳伤了她的心,在她面前低顺了些时日,但她总不依不饶,他不耐烦又无可奈何,明知她无理取闹也由着她任性,以为完了就过了,谁知这样渐成习惯。在江宅还好,君流玉初时还能顾全他脸面,只在房里任性,连贴身婢女也遣出去,她一哭他赶紧搂着抱着哄一通就回来了。r
而今到了王府,这里却是她的地方。本是夫妻俩商量好,先保住个自由身,在来读书寻功名的,跟着君流玉入住王府,虽说脸上不好看,可却能一家人保证丰衣足食。r
这是事实,也是好事,他念着妻子娘家的这份情,也真的老实安分了不少,可是她君流玉也不用如此霸道无理吧?r
好像一回到王府她又成了王府郡主,不是他江重华的妻子一样,总是高高在上,仆妇丫头面前他说了不算,得她再来重申,人前说是给他面子,摆的那份气势,谁受得了?他为维护尊严权利发过很多次脾气,君流玉也能小意哄一哄,但往往是过两日就忘,又恢复原来的面目,敢情住在她娘家,变成她是天,他是地了?原来的入赘,说好只是暂时不得已的法子,他也不分她君家的财产,这才让她几个兄弟都点头同意,莫非她竟然当真了?r
刚刚在自己院子里,她的愚蠢让他脸红,像平日里母亲曾骂过他那样,真是猪油蒙了心——不尽母亲之职教导好儿子就罢了,还不知理亏,嫂嫂好心教侄儿几句,她竟然不分青红皂白与之争执,在王府里头,除了对老太太恭敬些之外,对自己的大嫂和二嫂,皆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这不是要自断后路吗?人家才是正儿八经的君家妇!且不说老大家的那个女人原本就是三头就臂的妖女,单说二房的宁双儿,丈夫也是正经朝中官员,这些人,他哪个都得罪不起,只能仰着头看,她又怎能如此轻慢?r
再说先前的事情,她既不会尽嫡母的指责,他做丈夫的斥责一句怎么了?r
她竟然当着满院婆子仆妇们的脸,喝斥责骂,说他没本事也罢了,连他母亲也被扯进来,这叫他堂堂三尺男儿情何以堪?r
颜面体面都被踩在地上了,不是别人所为,而是自己的结发妻!r
江重华气涨心肺,木然走着,不知不觉间走到荔香榭院门前,门里有女子娇柔清脆的嘻笑声,蓦然跑出一人,和他撞了个满怀,下意识地伸手扶住那人,但觉软玉温香,一股兰花芬芳直入鼻中。r
江重华呼吸一窒:香兰的气味!而后,一颗心便猛地急速跳动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