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生在皇室,是赫赫有名的青云王爷,此时也可谓正站在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上,更知晓那站在人世之巅的那人手中握着的又是怎样足以叫他目空一切的权利,故而对于那至高无上的权利,萧砚似乎没有选择忽略或拒绝的理由。r
萧砚不是圣人,不会说着看破一切的混话,做一个逍遥王爷,只是身在此位,虽不能只谋其职,却也不会明目张胆地把一切阻力都揽在自己身上,故而萧乾的话也未说错,这世上但凡有权力之争,便定然会有一人立于风口浪尖之上,看似光鲜无比,实则为众矢之的,萧乾倒还算不得众矢之的,却因那太子之位而不得不思量诸多,而于萧乾而言,那高高在上的皇位自然更是囊中之物,势在必得。r
可惜便可惜在皇帝的心思,诚如萧乾所言,自九岁登上储君之位,萧乾便日日早朝,然那朝堂之上、众人之间,却从来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繁琐小事,而真正要叫皇帝皱了眉、费了心思的大事,却皆是在御书房议事,可是那御书房呐,萧乾却是一次都不曾入过,只因皇帝曾言太子不可勾结党派,不可摄政过深,故而为之。r
反倒是萧砚,借着王爷的身份、各司其职的道理,竟也进过几次御书房,得了皇帝几句赞许之词。r
萧乾的生母虽是贵为后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可后宫无人不知,皇帝与皇后虽是举案齐眉,却从无情可言,甚至知晓内情的人还知晓,皇帝对皇后似是含着些怪罪之意的,连带着皇帝自然不甚喜爱当今的太子,故而萧乾所忧之事并非空穴来风,故而萧乾所谓瞧上了青莜,其中也不知夹杂了几许利用在里头。r
然说到利用,便又不得不思及萧砚之于青莜的情意,这样一个爱青莜已然至深的人,便真的能够毫不犹豫地为此放弃这天下,拥得美人吗？r
很可惜的,此时说出答案仍是尚早,但至少在萧乾那般开口之时,萧砚他……犹豫了,权利从来都是叫人执迷不悟的东西,又或者该说萧砚从不以为江山与美人不可兼得,故而在此之前萧砚也当真不曾思量这等问题,而今日当这两者被摆在一起时,萧砚很惭愧地发现自己竟不能片刻做出决定,江山和权利是死的,可青莜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萧砚便不禁去想,若是青莜得知了此事,怕也要觉得失望吧？r
萧砚回到王府时,时辰尚早,青莜难得地醒了,正倚在床畔调息,见萧砚走了进来眸中禁不住添了些惊喜和愉悦,萧砚被这目光瞧着,便不禁愈发惭愧起来。r
“身子可好些了吗？”萧砚避开青莜的目光,径自帮青莜掖好了被角,这个时节便盖了两床厚厚的棉被似有些不妥,可青莜却只觉得微冷。r
青莜点点头,又关切地开口询问：“方才如儿姑娘和我说你出府去了,你是去了哪里？”r
青莜虽是单纯,却不至于什么都不懂,心下已是猜出萧砚方才是去了何处,只是不敢下定论罢了。r
萧砚皱起眉头,若没记错,自己先前似已警示过如儿不要来打扰青莜了吧？看来自己还得给这人好好定个规矩才好,心下虽不悦,可面前之人毕竟是青莜,萧砚转瞬便已换上了温柔笑意：“只是出门走走罢了,你莫要太过担忧。”r
青莜点点头,却是欲言又止,思及萧砚可能是去了太子那里,青莜便不自禁地回想起那日梦中的景致,还有那直直射向萧砚胸口羽箭,面色竟又苍白了几许。r
萧砚看着便是心疼,宽大掌心抚上青莜冰凉面庞：“怎么啦？可是又不舒服了？”r
青莜摇摇头,其实很像和萧砚说些什么,只是那等事,似也不该自己开口。r
萧砚却是不依不饶地接着追问：“分明是有心事的模样,还想瞒着我吗？还是说你觉得有何事不便说于我？”r
青莜忙摇头,略想了想才终于下定决心：“我知自己不该有此言,却也不想一个人闷在心底……”r
“那便和我说吧,兴许我还能帮你想出法子呢？”萧砚笑着拍了拍青莜的肩膀,柔声催促着。r
青莜虽不愿隐瞒萧砚,然有些事终归是天机不可泄露,故而青莜也只敢把话说得含糊些：“萧砚,在这人世,可该是先立储君,后为国君吗？”r
萧砚不知青莜言下何意,故而只是笑着点头：“此言虽不确定,却也大体如此。”r
纵然日后是萧砚登上了皇位,想必也须得上演一出废立太子的戏码才成。r
青莜跟着点头,又道：“那萧砚觉得登上皇位可好？”r
这次萧砚是笑不出了,加之先前已多是惭愧,此刻听青莜这般开口,自是面露尴尬之色,却仍是如实道：“若可得天下,谁人不想？只是青莜问这些又是作甚？”r
青莜暗自叹息,果真便是如此了,这人世又有哪个不想坐拥江山？更何况萧砚还是个王爷,青莜沉默了片刻后,心下很是无奈和忐忑,口中却是直白道：“我只是觉得做不做那人上之人也没甚,只是别太过为难了自己才是。”r
“青莜此话究竟何意？”虽不愿言语太过严肃,可提到此等话语,萧砚却不得不收了神色,板起脸来。r
青莜抿抿唇,终于叹息：“皇位虽是人上人,却抵不过风轻云淡自在好；青云虽是天上有,风吹云散各逍遥。”r
“你这是要我……”一瞬间,萧砚心下思绪翻飞,难道青莜的意思是要告诉自己,不要去争那皇位？虽想心口询问,可萧砚却偏偏像是失了勇气般渐渐没了声音,然心底却是升起更多的疑惑来。r
“萧砚,皇位并非囊中物,若要取,总要付出些代价的,”青莜直直地看向萧砚,眸中全是担忧,“萧砚你莫要争那皇位了,可好？”r
可惜此刻萧砚却没看到那份担忧和关切,脑海中疑问一个接一个地落下来,直砸得萧砚头晕目眩。为何会这般巧合？先前才见了萧乾,才听了那人一派胡言,才觉得心绪不宁,怎的此刻青莜便又这般开了口？这当真只是巧合吗？然青莜一向是凉薄性子,又怎会和自己说这些？一瞬间,万千思绪涌上心头,萧砚甚至想到了自己与青莜的初遇,想到了自己是如何在太子东宫找到了那人,想到了中秋宫宴那人是如何坐在了主座之上,想到了这人乃是北界狐主,又怎会一不小心便丢了那堪比性命重要的仙元,且那仙元……又恰恰是落入了太子之手？还有那慕荷,那人分明该是北界一个小小狐妖,又怎会对狐主如此无礼？不了解北界狐主不过是为了补天而立,其实并无甚高权利的萧砚自然而然地把这些所谓的不寻常之处全都归于青莜。r
果然人心总是最复杂,当你一人认定它是真,纵是太虚幻之物也成了真；若你偏要说它是假,纵然它剖开了心给你看,你也会不屑一顾。r
“萧砚,你怎的了？”青莜自然不知萧砚心中所想,只见得萧砚神色瞬息万变,很是骇人,这才狐疑地开了口。r
“青莜……”萧砚这才勉强收回心思,认真瞧着青莜单纯且含着担忧的神色,甚至不禁怀疑起这世上当真会有性子这般单纯的人吗？害怕自己会说出什么话来,萧砚话未说完,便已落荒而逃,留下青莜一人莫名其妙地坐在榻上,心下也不禁担心自己可是说错了什么话,竟是叫萧砚不开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