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吠呼啸,大雨泼瓢。
一名女子悬在空中,单螺髻,鹅蛋脸,不知用了什么法术,使人看不清面容,白裙飘飘,沾雨不湿,声音娇媚狠绝:“秦莫浊,你真以为你能逃过?”
秦莫浊没有做声,一缕雨水渗进他苍白的嘴唇里。
一旁的阮沁歆,静静凝视白衣女子。
这女人,修为深不可测啊。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俯览天下,纵横三界……无数词汇涌上脑海,她多想成为这样的人。
“怎么,小姑娘,羡慕吗?”白衣女子注意到她痒痒的目光,妩媚一笑。
阮沁歆点了点头,全然忽视身旁的秦莫浊诧异的神色。
“这样吧,你帮我杀了他,我就收你为徒。”白衣女子双手环抱在胸前。
若这话从别人口中说出来,听者自会毫不犹豫地摇头摆手,但经她一说,仿佛理所当然,暗含一股绵绵之力,令人不忍拒绝。
阮沁歆双眉紧蹙,努力摆脱这媚术:“我羡慕的是你的实力,至于欺凌弱小,有什么好羡慕的?”
“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白衣女子身形一抖,冷哼一声,“待我先杀了这个小杂碎,再慢慢收拾你!”话音刚落,有些纤瘦的十指飞快舞动,指间出现无数冰针,朝脚下的二人迸射而来,一时间寒光闪烁,阴气逼人。
“冰、木灵根,万骨枯针!”阮沁歆皱紧了眉头,识出了白衣女子的灵根和功法。有些瘦弱的手臂轻轻一晃,面前赫然一道薄薄水墙,水流极快,将她和秦莫浊笼罩在内。
按理说,凭她练气二阶的修为,绝不是眼前这白衣女子的对手。好在天时地利人和,她占了两项——此时雨下得紧,水属性的功法能发挥两倍威力,况且身边还有个看不出修为高低的秦莫浊,也在为这水墙传输灵力。二人合力,竟挡下了这白衣女子的一击。
女子哈哈一笑:“荒山野岭的小丫头,竟也识得我这万古枯针?既然如此,老娘就给你留个全尸!”说着,双手并掌,虚虚一砍,水墙“砰”地一声裂作了两半。
阮沁歆喉头一腥,吐出一口鲜血,踉跄后退十来步。秦莫浊也闷哼一声,显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都去死吧!”女子身形一变,俯冲而下,右手在前,掌心灵气翻涌,好似握了一团雪,右掌重重一推,灵气直奔阮沁歆而来,落在阮沁歆眼里,活像一个巨大的白色惊叹号。
躲,已来不及;打,又打不过。
难道穿越到这异世来,就是为了不名一文地死去?阮沁歆细长的双目,瞬间布满血丝,手上的灵蛇戒指,宛若一块烧红的烙铁,化作蛇形,“嗖”地一声飞了出去。
细线般的白蛇,很快融进了那团同样洁白的灵气中,灵气在离阮沁歆不足一尺的地方“轰隆”爆裂,暴虐的气息四散开来,周边空气一阵波动。
一只有些粗糙的大手,忽然出现在眼前,五指柔柔晃动,像在安抚那暴虐之气。
“娘亲!”阮沁歆惊呼一声。
来人正是孟大娘,神色威严,白发飞舞,哪里还有半点疯疯癫癫的样子?
难道是世外高人?
白衣女子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客客气气地说:“这位前辈,小女子是奉命行事,如有冒犯,还请见谅。”话音刚落,双手隔空一抓,地面的秦莫浊被一股大力吸起,朝她手中飞去。
“娘,快救他!”阮沁歆急得跺脚。
“不用你说,我也会救。”孟大娘神色淡淡的,手指轻轻一弹。
白衣女子“哎哟”一声,急忙后退。秦莫浊只觉浑身一松,直直往下坠落,在空中翻了三个跟头,才勉强稳住身形,模样好不狼狈。
“老东西,敬酒不吃吃罚酒!”白衣女子恼羞成怒,细瘦的双臂猛然一挥,灵气不断翻涌,在空中形成一条通体洁白的巨蛇,蛇口所吐的,却是黑气。
“原来是你!”孟大娘脸上平添恨意,语气也不再波澜不惊,手中涌现一团白色烈焰,发出奇怪的“嘶嘶”声,宛若万蛇同时吐信。火焰映照着她苍老的容颜,显得别样的凌厉。
“你认得我?”白衣女子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我便不报名号了,反正你已知道自己将要死在谁的手里!”
言语间,巨蛇已冲到孟大娘面前,孟大娘双手结印,“啪”地拍出一掌,正中蛇头。掌心烈焰宛若闪电,瞬间燃遍了巨蛇全身。
巨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化作团团烟云,烈焰却不消散,将那些烟云一一围绕,霎时间雨停风止,火烧云燃遍天际,照亮了阮沁歆和秦莫浊年轻的眼眸。
无涯林中腾空而起一片飞鸟,五颜六色,大小不一,显然被这异象所惊,喳喳乱叫,盘旋不止。
白衣女子闷哼一声,连连后退,面前仿佛有雾气散去,原本看不清的容颜,出现在众人面前——鹅蛋脸,宽额头,眼角上挑,眉梢上翘,唯有嘴角微微下垂,含着满腔怒气:“老东西,你凭什么跟我过不去?”
孟大娘神色忽变,呵呵地笑了起来:“真好看,真好看……”语气不像五六十的老人,倒像七八岁的孩童。
阮沁歆心中一凛,暗暗捏紧了拳头。
“什么真好看?”白衣女子不知她在玩什么花样,不敢大意,又退了一步。
“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家歆儿还好看?”孟大娘嘿嘿地说。
阮沁歆赶紧上前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说:“娘,跟她说,你放她一马。”
“我放你一马。”孟大娘喃喃地重复。
“哦?”白衣女子长眉一挑,紧紧盯着孟大娘,眼中浮现一丝笑意,笑意却不及眼底,“既然如此,那我们改日再战。”
“好。”阮沁歆双手暗暗结印,拉住娘亲的胳膊,牵着她转过身去。秦莫浊神色古怪,跟在她们身边。
一步,两步,三步。
一阵疾风从背后袭来,阮沁歆双手一动,背后赫然出现一堵水墙。
回过头,那白衣女子不知何时已经落地,脸上挂着狠绝的笑,手中寒光闪烁,竟又是无数冰针。
“言而无信,定有报应,断子绝孙,三世短命!”阮沁歆毫不客气地咒骂。
“哼,雕虫小技!”白衣女子冷冷地打量阮沁歆身边的孟大娘,显然看出了端倪,“倘若真有本事,再来过招便是。”
“你……”阮沁歆气结。母亲本就疯癫,十多年来,也就清醒了刚刚一回,还未将那女子除灭,就恢复了往日的憨傻,眼下别无他法,唯有祈求那女子刚刚大伤元气,自己和秦莫浊联起手来,能勉强对付得了。
就在此时,原本在无涯林上空惊叫、盘旋的飞鸟,尽数躲入林中,大地一片寂静,静得有些出奇。
片刻的死寂之后,天边“轰隆”一声,仿佛成千上万个炸雷同时响起。阴云中出现无数白点,仔细一瞧,竟是腾云驾雾的仙人。
“赵笙箫,速速受死!”一个苍老的声音响彻天际。
“哼,想让我死,没那么容易!墨老头儿,你且看看这是什么!”那白衣女子不再对付阮沁歆一干人,而是从怀中掏出一物,朝空中的老者得意地哼了一声。
“大胆,竟敢偷我仙界的下界令牌!”老人的声音陡然一沉。
“墨老头儿,你连下界都做不到,何谈取我性命?”女子哈哈大笑,眼角眉梢越发上翘,好似几把夺命弯钩。
一旁的阮沁歆,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这白衣女子名叫赵笙箫,多半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偷了仙界的下界令牌,偷偷跑了出来。仙人发现,寻至此处,可没有令牌,不能擅闯凡界,捉拿不了这赵笙箫。
这可如何是好?
阮沁歆皱起了眉头,目光越发深邃,全然不似十五六岁的小丫头。
“哼,既然如此,休怪老夫无情!来人,摆阵!”半空中的老人怒喝一声。
云层中的仙人来回穿梭,令人目不暇接。不多时,形成一对巨大圆环,环环相扣,隐隐散发着威压。
“莫浊哥哥,小心!”一个梳着垂髫髻的十来岁小女孩,站在最低的乌云里,朝地面的秦莫浊稚声喊道。
“知道了,云儿。”秦莫浊应了一声,扭头对阮沁歆和孟大娘说:“快走,不要踩在阴影里!”
阮沁歆这才看到,地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两个巨大的环形影子,漆黑无比,世上最浓的墨,恐怕也不过如此。
这是什么阵法,为何如此古怪?阮沁歆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一把拉住孟大娘,跟着秦莫浊往影子外头奔去。
一旁的赵笙箫,从阴影出现的那一刻起,一张娇媚的脸就变得毫无血色,紧紧跟在阮沁歆、孟大娘和秦莫浊身后,急于摆脱那漆黑如墨的影子。但那影子越来越小,一左一右,恰好圈住她的双足,好似扎了根,无论她怎么跑,怎么逃,都黏在脚边寸步不离。
见状,秦莫浊舒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一直牵着阮沁歆的手,掌心满是汗水,有点温热,有点滑腻。他面色微红,却没有放开,静静凝视阮沁歆清澈的眼眸,心里好像有根弦,在轻轻颤抖。
这一切,阮沁歆浑然不觉,另一个人,却尽数看在眼里,那就是云儿,方才稚声提醒秦莫浊的仙人云儿。
头顶忽然一阵阴寒,阮沁歆诧异地抬起头,恰与一双写满怨毒的眸子遥相对视,心里不由得“咯噔”一声。
完了,出事了,出大事了。
来到异世之后,她唯一的本事,就是五感超群,六感灵验,此时不仅左右眼皮一齐跳动,而且心跳比平时快了将近一倍,这不是要倒霉了是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