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天将明时,南十郎才披着一身露水回了府,他身上有浓重的酒气,还有些已被风吹淡的香粉味,头发有些乱了,衣襟也有些歪,被几个护卫扶着踉踉跄跄进了院内,打着酒嗝,眼睛通红,嘴里胡言乱语道:“让、让他赫清明去查、查!公子我、我什么时候做、做了对不起祖、祖宗的事了?嗝……”
忠管家披着外袍慌忙跑来,一凑近就先哎呀一声,心痛道:“公子还在静养,如何能让他喝这么多酒?出门时我是怎么叮嘱你们的?啊?公子若是出了什么事,你们担当得起吗?!”
“王骨头”一脸为难道:“忠管家,属下拦不住啊。”
另一护卫也道:“公子心情不好,非要去喝花酒,说赫清明狗仗人势居然爬到他头上……”
护卫左右看看,压低声音:“还说赫清明定是联合他人栽赃陷害,公子压根不认识什么含笑姑娘,那老鸨定是被人收买了,非得说所有人都要害他,想他死,唉。”
忠管家脸上白一阵青一阵的,哆嗦着道:“公子当着你们的面儿说的?还有其他人听到吗?”
“王骨头”叹气:“酒楼里的客人都听到了,忠管家您说巧不巧?那赫清明刚好在酒楼里查案,听了个正着!还有小启公也在……”
“王骨头”见忠管家已经快晕过去了,忙不敢说了,伸手将老人家扶住:“忠管家,忠管家您可得撑住了啊,若是您也不好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忠管家拍着胸脯好一会儿才把一口气给顺匀了,他痛心疾首地看着醉醺醺的南家家主,几次张口,最后却是欲言又止,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南府到底造了什么孽哦……”
说罢,抬袖揉了揉眼睛,低着头道:“送公子回房,叫人端醒酒汤来。”
“是。”
“啊,王护卫,”忠管家揉得太用力,仿佛要将满脸的褶子给抚平了去,眼眶微微有些红地道,“劳烦你带着人这两日将院子看牢一些,莫要公子出入,公子要吃什么喝什么,叫阿红阿绿她们送去就好。”
“哎,忠管家您放心吧。”
“还有小启公和赫大人那边……”忠管家摇头,“过几****会选一些薄礼,权当是给两位大人赔罪了,届时你挑几个人跟着送去,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岔子。”
“是。”
南临公被人七手八脚抬进了屋内,被称为“阿红阿绿”的两位婢女,正是袁小小看出有些不一般的婢女,也是南临公的心腹,两位姑娘将护卫赶出去,伺候着南临公洗漱一番,换了衣服,将那一身浓烈酒气的衣服裹好带了出去。
从头到尾,她们未与自家主子说过一句话。
袁小小趴在一边,看得分明,等人都走光了,床铺里的人微微打着鼾声,又片刻,袁小小跳上男人床头,动着短小的尾巴,探头看他:“喂,别装了,你嘴里根本就没有酒气。”
南十郎没睁眼,嘴角却勾了起来,声调懒懒道:“你怎么知道?你闻过了?”
袁小小啧了一声:“我的嗅觉可比你们强多了,你那身酒气闻起来吓人,估计是倒了半坛子酒在自个儿衣服上吧?”
南十郎这才睁开眼,眼底清明,哪里还有半点醉意?
他懒洋洋地将双手往脑后一枕,仰脸看着一颗雪白“兔头”,那纤长的白胡须不时晃到脸颊,南十郎抬手赶了赶——痒痒。
“这么晚了还没休息?在等我?”
“已经睡过了,你以为兔子跟人似的,非得一次性睡够八个小时啊?”
南十郎道:“那你平日都什么时辰睡觉?”
“白日困了就眯一会儿,”袁小小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趴在枕边,还不忘恶心男人,“我脚上都是土,不嫌弃吧?”
南十郎:“……”
南十郎愣住:“兔子不是很爱干净吗?”
“是啊,我身上不是很干净吗?”袁小小抖了抖毛,用以过冬的厚厚绒毛随着她的动作飞扬起几缕来,散落在南十郎脸上,始作俑者却毫无所觉,“可是我不太爱舔jiao底板。”
南十郎:“……”
南十郎没忍住,半坐起身来:“阿嚏!你给我滚下……阿嚏!滚下去!”
袁小小没动,只往后退了几步,从枕头上趴到了床沿边:“不说这个,查到什么了?”
南十郎:“……牢房里的人是谁,他说了些什么,我已经查到了。”
袁小小惊讶:“这么快?怎么做到的?”
南十郎冷哼:“你以为我是谁?这对别人来说或许很难,对我来说却非常简单。”
袁小小想了想:“你是要我给你鼓掌,还是夸你好棒棒?”
南十郎:“……”
怎么跟这只死兔子说话这么费劲?这么想掐死她?
南十郎坐起来,看着她:“此事非同小可,需得从头说起才能将此案所有线索摊开,你确定你想知道?”
“我如果不掌握必要的线索,我怎么破案?你以为我是福尔摩斯,看一眼就能知道凶手是谁?”
那我还在基层做什么文员?早就请调市局刑侦大队了!
“福尔……什么?”南十郎愣了愣,只听明白后半句话,于是误会了,“他查案很厉害?”
“……”袁小小十分无良道,“他是我师傅。”
南十郎:“你还有师傅?”
“不能有吗?”
“你既是仙人,为何还会有师傅?”
“哪条法律规定仙人不能有师傅?”
南十郎:“……”
南十郎跟她争得头疼,揉了揉脑袋,道:“好吧,我就信你这一回,此事若成,我应承你修庙宇三座。”
袁小小眼睛一下瞪大了,方才的不耐烦立时变为了讨好和殷勤:“修庙的就是大爷!从现在开始你说什么是什么!”
南十郎:“……”
南十郎本来很疲惫了,但被袁小小这么一闹腾,也不知道怎么的精神气又回来了似的,还觉得有些饿了。
他坐起身披上外衫,让门外阿红去厨房弄点吃的来,再坐到桌边把那碗醒酒汤当茶一口干了。
袁小小好奇地盯着他,将明未明的夜色给男人披上了一层神秘的纱,褪去了面上故意伪装虚弱的白-粉,健康的小麦色肌肤显出几分硬朗成熟,只是微微上吊的细长眉眼透露出几分与稳重成熟相左的“纨绔”和“轻浮”,他斜着眼看人时,轻轻上扬的嘴角带出几分蛊惑的性感,教人不由砰砰心跳。
袁小小母鸡蹲好,耳朵立起,一幅“洗耳恭听”的架势。
南十郎微微往后靠进椅子里,看着窗缝里挤进几寸灰蒙蒙的光,漫声道:“这事要说起来,得从南家祖上从龙有功,权利滔天时说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