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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策略


众人走后,营帐中空空如也;莫狼将军自然要重开酒席,招待远道而来的贵客。

不一会,大碗大块的鸡鸭牛羊便摆满了秦姬云面前的一刘简便的长几,军营中就是这样,什么都是以简便实用为主,少了很多的花俏。秦姬云早上急着赶路、中午心里有事,一路上想着怎么去说服眼前的邵狼将军,还不觉得饿意。

现在一到地儿反而少了那么多的思想,感觉也是明显了,饿得前心贴后心。闻着扑鼻肉香,秦姬云爽快的朝莫狼将军洒然笑道:“说实在,在下也有些饿了,将军勿笑。”

莫狼将军捋着胡子笑道:“小师傅尽管用。军中最喜豪爽汉子,婆婆妈妈和个女人一样反而找人不爽快。”

秦姬云便不再客气,扯着鸭腿鸡翅大吃起来。他现在胃口却不大,主要来此便是为了说事的,当然前戏也得做好,吃了一会便是够了。莫狼将军这才举起酒杯,敬他喝酒。

秦姬云暗赞老人心细,知道空腹饮酒不好,便让自己先吃饭。也不推辞,两人便你来我往的喝起来。

虽然自己的身份有些敏感,但是现在是什么样的状况大家都知道,也没有那些什么的破规矩的束博,像个常人一样的生活才是正道。

两人基本上都是举杯酒干,一口一杯,喝地极是爽快,不一会儿一坛酒彻底见底,秦姬云拍拍肚子,爽朗的道:“酒足饭饱了,多些将军盛情款待。”

莫狼将军也放下酒杯,短暂的停顿了片刻,点头赞道:“善饮却依然有节制,老朽五十以前还未达到,好好好。”心中暗道此人不简单啊,怎么以前就没有见过呢,想必是皇上他们留着的最后一招暗棋吧,看来自己的兵权是真的要把那支军队交出去了。

秦姬云笑道:“只感觉再饮便会难受,空负了美酒,还不如留待下次再喝,饮酒不就是为了个乐子嘛。”

莫狼将军叹道:“确实如此,想不到小师傅如此年轻就懂得‘节制’二字,比这天下九成九地官儿们要强得多啊。”

秦姬云知道正题来了,也不再做作,正襟危坐道:“那就教会他们什么是‘节制’!”

莫狼将军有些意外地瞟了秦姬云一眼,激情也是很高昂嘛;笑道:“年青就是好啊,只是要多走很多路啊。”

秦姬云知道这位老将军在告诫自己莫要一时冲动,做些可笑的事情。他面色不变,把话题扯开道:“在下在京里见到一幢趣事。”

老将军还是捋着那顺滑的胡子,微笑道:“愿闻其详。”他却没有秦姬云那种不让人说话的恶趣味。

秦姬云仿佛想起什么好笑的事情,忍俊不禁道:“国士府中多危险人物啊,小子差点被炸上天啊。”

莫狼将军也是乐了,明显知道是什么事情:“这个也是国家社稷需要,我朝尚武,不做点什么贡献也是浪费了。”

秦姬云也知道开篇话而已,不可持久,多了就起反作用了。但他早想好下文,笑嘻嘻道:“将军说得有理,只是辽国王子对公主很上心啊!”

莫狼将军面色不善地望着秦姬云,仿佛只要他再说出什么丧门之言,便会不管三七二十一,上前暴揍他一顿。

秦姬云却视若无睹的样子,依旧慢悠悠道:“将军放心,小子前来便是为了此事,我会豁出性命来保卫公主的,所以他辽国王子那只是一个构思,成不了事实地。”

莫狼将军怒哼一声,他知道辽国主极疼那而王子。也知道老皇上不会不管女儿,而公主又是国家的顶梁柱般的人物;秦姬云所说的符合双方的性子。原本只有三分相信秦姬云的话,现在却信了七分。

可怜的公主啊,辛辛苦苦为了国家,二十好几的岁数了,还没有婆家,现在又被那些野狼一般的人所窥视,真他娘的不公啊。

莫狼将军毕竟不是常人,很快走出了短暂地惆怅,有些恼火道:“小师傅大老远跑来,莫非就为消遣老夫地?”

秦姬云依然不温不火道:“只是想挑拨一下将军与辽国之间地仇恨罢了。别无它意。”承不承认都无所谓。仇恨的种子已经种下,只要经常浇灌,便早晚会长成参天大树。

此言大出莫狼将军意料,他哑然失笑道:“小师傅倒是……坦诚。”

秦姬云点点头,微笑道:“谢谢老将军夸奖。”

莫狼右手撑住案子,双目紧盯着秦姬云道:“到了军营就要讲军营的规矩。有话直说,这里不兴中都城那种放个屁都要拐三拐的女人做派。”

秦姬云毫不畏惧的与他对视,道:“那就依着将军直说,小子是来帮你的。”

莫狼面不改色道:“据老夫所知。小师傅似乎有些自顾不暇了吧,怎么还有闲心管老夫的破事?”

他也得到过一些小道的消息,知道这次鄱阳公主所为何事,又要做什么,去的人基本上是九死一生;他是个爱兵的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会这么纠结。

秦姬云笑道:“因为在下与老将军所愁得,乃是一桩事。”

莫狼老神在在道:“愿闻其详。”

秦姬云伸出两指,轻轻摸着自己刚开始长胡子地下巴,几节微微发硬的胡渣子,笑道:“老将军不矫情,很实在,小子很是欣赏,也就直话直说了。”

莫狼淡淡笑笑,并不搭话,等着秦姬云的下文。

秦姬云也不尴尬,一本正经道:“在下知道金辽王子为何要娶公主,也知道他们这个其实只是个借口开战的理由。”

莫狼将军有些郁闷道:“能不能不提这茬?”

秦姬云心中小小得意,仍按部就班道:“是因为国内的势力不安稳,外面的势力达到了一个临界点。”

莫狼哈哈笑道:“小师傅还是在说笑,老夫当兵几十载如何不知道这茬?!”

秦姬云摇头微笑,心中自有另外一番解说,大喊一声:“来人!”

外间的一位公主的侍卫和那莫青一起进来,一个沉声问道:“公子有何吩咐?”另一个却望向自家大帅。

秦姬云摸了摸嗓子,嗯哼几声,不好意思笑道:“吃的有些干,去帮我讨碗水喝。”

秦姬云要与老将军开始说话,便屏退左右,却是疏忽了。可你也不用这么咋呼吧,那莫青校尉心道,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没有办法,还是赶紧出去抱个水坛进来。

秦姬云朝他笑笑,温声道:“你们可以出去了。”莫青校尉这个气呀,但人家石敢已经躬身退下了,他再留着便是没有礼数。只好愤愤,不知找谁撒气去了。

莫狼将军自始至终木偶一般坐在那里,等到屋里恢复平静,才有些心悦诚服道:“公子这份急智实乃老夫平生仅见,确实佩服的紧。”

秦姬云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无奈的笑道:“小子不想大老远跑来,跟您老一阵脸红脖子粗,再灰溜溜的连夜赶回去,”说完又补充道:“那样了。”

方才莫狼一通大笑,便要与秦姬云对立起来。无论秦姬云说什么,他都会拍案而起,痛斥秦姬云挑拨离间,接着便会拂袖而去。然而秦姬云一嗓子乱嚎,便击破了他故意营造的气氛。经过这一缓和,双方之间便对立不起来,谈话才成为可能。

莫狼将军这才兀然发觉,自从开始较劲后,自己地情绪便一直被秦姬云左右,几次变招都没有摆脱这种情况。不由由衷道:“老夫也是越来越欣赏公子了,确实比那些做了一辈子对头草原狼妖强多了。”

秦姬云刚有些高兴,没想到老头下一句便跟上了:“小师傅年庚几许?陛下指婚了么?”

秦姬云有些吃不准,小声道:“这个,还有几个月便是十九了,小子是个僧侣,不方便说婚娶。”他却是个无赖角色,死活不给老头任何话头。

没想到伯赏老将军也是个老不休,他不以为意道:“那就是没有了,在军营中,不管什么人都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军人,其他的度不管用。”说着还挥了挥大手。

秦姬云无奈,只得苦笑。

见秦姬云服了软,老将军长舒一口气道:“方才一场大笑,却是老夫几个月来笑得最欢实的一次。”秦姬云为何而来,他怎会不清楚。

莫狼将军有些萧索的望向秦姬云,轻声道:“愿意听老头子啰嗦几句吗?”

秦姬云感到老将军已经接受自己,不怕你不说话,就怕你不说话,郑重点头道:“小子洗耳恭听。”

莫狼将军招招手,对秦姬云轻声道:“来,这边坐,坐到老夫便上来。”他的面色说不出的古怪,像是已经沉浸在某种情绪中。

秦姬云丝毫不觉得受到不敬,搬起胡凳,坐在了老将军右手边。莫狼从案下摸出一坛烈酒,拍去泥封,满上;端起来,对虚空敬一下,洒在地上。

然后又给秦姬云满上,秦姬云也学着老帅的样子,敬了虚空一碗,同样洒在地上。

莫狼将军呵呵的笑了,苍声道:“小师傅,陪老头子喝酒。”不是请求,而是要求。

秦姬云点点头,又拿过一个碗,都倒上酒。两人便一人拿起一碗对饮起来。

不知饮了多少碗,不知喝干多少坛,等待已久的老将军那苍凉地声音终于在大帐里响起。

“小师傅,你可知方才我们敬地是何人?”

秦姬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便默默地听着。

“那是一十七年前,为了把北方的狗杂种赶出我们大月,而牺牲的五十万子弟兵啊!那里有我的儿子、有我的兄长,还有我的父亲。”老将军没有一丝表情的望着秦姬云,不容质疑道:“所以你该敬这杯酒!”

秦姬云也毫不犹豫道:“我该敬这杯酒!”

老将军却不领情,须发皆刘,怒目而视道:“你知道这五十万人,是怎么死地吗?”

“不是战死的吗?”

莫狼沧桑道:“战死的倒是好,他们是被那群活死人,疯子,野狼一般的恶魔——巫师给害死的。”

秦姬云便不再说话,静静地等着下文。

莫狼紧紧握住手中剑柄,嘶声咆哮道:“惨死!你知道吗?每一个人都死无全尸的惨死,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子!!!!”

秦姬云确实没听说过这段历史。

莫狼完全沉浸在那种悲愤欲绝的情绪中:“我们莫家世代为国戍边,到我父亲那一代,已经在这北疆镇守了八十多年了,从未被敌人踏足过成汤国的一寸土地;可是十七年前,你们皇家子弟为了那个皇位把这国家打得七零八落,终于给了别人机会。”

感情莫狼将军吧秦姬云当成了皇室宗亲了,也对,以那种程度的军队,老皇帝会放心的交给外人?!一个外人,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谁会给?肯定是隐藏在暗处,培养的宗亲了。

“面对倾巢出动的北辽军队,我们却得不到任何支援,从开战到最后,没有得到朝廷哪怕一粒粮食、一根羽箭、一个士卒地支援;就这样,我们也依然坚守了十二个月,才被五倍于己地敌人攻破了防线。那时候,大家已经都筋疲力尽了;当时阵地上最后一个活人——我的父亲,前任镇北将军莫苍天,也被那诸烈狗贼亲手取了头颅,而其他士兵全部被无法生生剥去了全身的筋肉......”

“我父亲为了给莫家留一线香火,在阵破前把我击昏,命人送出前线,这才让我芶延残喘了下来。你知道当时为什么不是我地儿子?或者我大哥儿子吗?”

秦姬云心头被重锤敲过一般,可以想象的到那一战的惨烈,感到呼吸都困难异常。

“你没猜错,对,他们都牺牲在前线了。”莫狼虎目垂泪道:“正是我们镇北军的牺牲,为成汤国赢得了宝贵的时间,避免了被围歼的命运,这才有了最终的反击。”

“不是他们,就没有今天的成汤国,不是我不放兵权,是我的仇没有得报啊!”

“十七年来,我怀着满腔的仇恨,重建了镇北军,一手训练了那只奇军,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扬鞭北上,血刃敌首,亲手割下诸烈的狗头,拜祭我那几十万弟兄,拜祭我那父兄子弟!”

老将军彻底陷入癫狂,捧起酒坛,仰头灌起。直到再也喝不下,才把酒坛狠狠掼在地上,摔个粉碎。沉声道:“因为对你们皇家失望,我迟迟不肯放权,我一天天,哪怕做梦也在指望你们皇家能圆我这个梦想,圆我这个做了十七年的梦!!!!”

老将军颓然坐下,悲愤道:“可是你们又做了些什么?如果不是他们欺到头上来了,你们又肯行动么?”

......

莫狼终于支撑不住,趴在杯盘狼藉的桌上,呼呼睡去,秦姬云听到他最后的呢喃——“北上,北上,悲伤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