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扬没有喊人，只是轻轻地坐了下来，像个老朋友一样和年轻人聊了起来。
“说说吧，在我死之前我会做一个好听众的。”
风无痕看了看烛火，又看了看陆扬，娓娓道来。
“我们想帮助皇上内除佞臣，外平叛乱。但是我们没有权力，所以我们首先要有足够的权力把丞相和大将军扳倒才能全心全力对付反贼。如果我们和你一样用常规的手段对付他们，只会死更多的人。所以，我们假装顺从他，为他做事。这样他慢慢地就会把权力分给我们，等我们有了一定的实力，就会趁其不备一举攻破他们。只要我们君臣一心，就一定能对付那群反贼。所以，我们必须先取得文之清的信任，然后再谈其他的。”
“我知道了，我就是你们成功之路上的第一块铺路石是吗？”
“是。希望您能够不要吝啬自己的性命。”
陆扬笑了，笑得很开心，他的孤独感在一瞬间就消失了。他知道，他有了一个忘年之交。他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小伙子，心中生起了一种敬佩感。
他又笑了。
“我们聊一会吧，今晚是我最后的一晚上。我想和你这个忘年之交多聊一会。”
“你为什么相信我？如果我是骗你的呢？”
“我阅人无数，从来没有看走过眼。而且，你如果真的想杀我也就没必要骗我了。”
“多谢信任，你想聊什么，我奉陪。”
陆扬的眼神变得柔和了起来，不再彷徨。
“孩子，你很孤独吧。”
风无痕的心被触动了，他从来没想到，一个要被他杀死的人竟然说中了他的心事。
“是的。”风无痕没有掩饰，对于一个将死之人，他没必要撒谎。
陆扬的眼神变得精神了起来：“我看得出来，你的眼神和别人不一样。在你这个年纪的人，眼神里应该是意气风发的，但是你的眼神里却没有。你的眼神里充满了迷茫和不解，充满了困惑，充满了痛苦。我不知道是什么经历让你变成这样，我也不会问的，那是你的秘密。”
“谢谢。”
“孩子，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第一，不要自责。你是为了天下，为了芸芸众生才杀我的。我早就做好了为天下苍生而献出生命的准备了，就算你不杀我，文老贼也会让别人来杀我的。那我还不如让你杀了我，让我死得更有用处。第二，我希望你不要迷茫。孩子，人生是美好的。你现在的迷茫和彷徨，正是上天给你的试炼。我知道，你肯定听过很多大道理，所以我也不打算劝你什么了。孩子，我的生命即将结束，我希望你的生命可以很美好。”
风无痕浑身颤抖了起来，他努力让自己控制住，控制住。但是，他的身体好像不属于自己，他控制不住自己颤抖的身体。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失态，不要失态，要冷静，要冷静。
终于，他忍住了眼泪。
“谢谢你，我会去寻找我生命的意义的。”
“那就好，那就好。我也不说废话了，人老了总是管不住自己的嘴想多说几句，看样子我还没老。你能让我和儿子聊几句吗？放心，我不会喊人的，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好，我回避。”
“你去屏风后面等着就好。”
风无痕轻轻地走到了屏风后面，等着听他们父子俩的最后谈话。
陆扬打开茶壶放了点东西进去，然后轻轻地走到门口打开门，喊了他的儿子：“哲儿，你睡了吗？过来一下。”
“来了，爹爹。”
陆哲匆匆穿好衣服，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爹，深夜唤孩儿有事吗？”
陆扬没有直说，只是轻轻地笑了笑。
“哲儿，你今年十九岁了吧。”
“是的，孩儿十九岁了。”
“愿意为国杀敌吗？”
“愿意，孩儿早就想上战场杀敌立功了。只可惜朝中大权被那两个狗贼把持着，孩儿空有一腔热血，却无用武之地。”
“去了战场可是会死的。”
“没关系，为了天下，为了国家而死是孩儿的荣幸。大丈夫，就该战死沙场。”
陆哲很开心，也很自豪，他的眼神里充满着意气风发的那种自豪。
“好好好，不枉我平日里对你的教导。来，喝杯茶。”
说完，陆扬颤抖着双手倒了一杯茶递给了陆哲。陆哲想都没想，接过茶一饮而尽。
“说了多少遍了。喝茶要慢一点，不要急躁。”
陆哲擦了擦嘴巴，笑了：“爹，男子汉就应该豪爽，不应该秀里秀气跟个娘们一样。”
刚说完，陆哲突然捂着肚子，脸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爹，孩儿肚子疼。好疼啊。”
陆扬上前握住了他的手，用很沉稳的声音安慰着他：“没事，握紧爹爹的手就不疼了。”
“爹，孩儿的眼前好黑啊，什么都看不到了。”
陆扬攥紧了握着他的手，轻轻地抚摸着他的头：“没事，爹爹马上就把蜡烛点上。”
“爹，孩儿好冷啊。”
陆扬紧紧地抱住了他：“没事，爹爹抱着你就不冷了。”
“爹，孩儿。。。。”
话没说完，陆哲紧抓着父亲的手松开了。他在父亲的怀里永远地睡着了。
“对不起，是爹爹不好。你是爹的好儿子，爹交待一下事情马上就来陪你，黄泉路上你不会孤单的。”
陆扬哭了，轻轻地哭了。他不敢哭出声来，他怕哭声惊动下人。
眼泪就像是暴雨一样从他的眼睛里滴落下来，一点一点，慢慢地，变成了两条线。
哭过了，痛过了，陆扬把儿子的尸体轻轻地放到了地上，回到了自己的位子坐了下来。
“出来吧。”
风无痕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带着不解和惊恐走了出来。他以为，世界上再也没有什么能让他惊恐的了，但是他错了。
“你，你杀了你的儿子？为人父母的不是应该为了自己的孩子不顾一切吗？你怎么杀了他？”
“忠孝不能两全，为了忠，我只能放弃孝道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无后就无后吧。”
“文之清只让我杀你，没让我杀你全家，你没必要这么做。”
“覆巢之下无完卵，他肯定会派人追杀我儿子的。现在整个天下有一半都是他的，我儿子不可能投奔反贼毁了我陆家的名声，所以他根本就是无路可逃。如果你杀了我全家，肯定更能得到他的信任，这样你的计划就能更快一步了。哲儿也说了，他愿意为了国家付出生命。他不会怪我，也不会怪你的。”
“对不起。”
风无痕的声音颤抖了起来，他没想到一个和他素不相识的人愿意相信他，他更想不到这个素不相识的人愿意为了他杀了自己的儿子。不过他知道，这个老人肯定比谁都难过。
“没什么对不起的，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为了天下百姓，总要有人流血，我们陆家愿意做第一个。等下我会服毒自杀，你不用为我感到难过，也不要觉得愧疚。就算你最后失败了，你也和我的儿子一样是大英雄。我们的流血不算什么，至少我们为了正义，为了天下战斗过。我们，都是英雄。”
风无痕用自己颤抖的声音问了最后一个问题：“还有什么遗愿吗？我一定帮你完成。”
“我有两件事要你帮忙。第一，希望你能把我和我的娘子葬在一起，她在生哲儿的时候难产死了。第二，希望你能劝说文之清，放过我的下人们，让他们自谋生路去。”
“好，我会的。”
陆扬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开心的笑容。
“这包鹤顶红本来是给文老贼准备的，看来他是无福消受了。孩子，我是自杀的，不是被你杀的。你的心里不要害怕，不要自责，你是英雄。”
说完，他倒了一杯茶，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喝了下去。
“这个哲儿，我和他说了很多次，喝茶要慢慢喝，他总是不听话。”
说完，茶杯从手中滑落到了地上，碎了。
风无痕感到自己罪恶累累，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风无痕甚至感觉是自己杀死了陆扬，杀死了这对忠烈的父子。他没想到，陆扬在临死前还在为他开解，还在考虑着他的内心。风无痕的心乱了，他好像明白了一些，好像明白了为什么人类有那么多的感情。
仔细处理好现场，伪装成了意外死亡之后，风无痕轻轻地打开门来到墙角，浑身颤抖着跳到了墙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