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至与串在一起的另外14名女子先后跳入章江,在落水之前她便有了打算,一边闭气沉入水中,一边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这匕首是她前些日子故意讨好那君姓小将使他放松警惕后从他帐中偷来的,这回终于赶上了用武之地。
她本是樵夫的女儿,自幼在山间的溪流中泡着长大,水性自是极好,但此刻,她却必须尽快把颈上的草绳割断,不然,就算她的水性再好,也会被另外的14人拖着沉入河底。
她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在草绳上来回割据着,终于在被憋死的前一秒割断草绳浮上水面,刚换了一口气,一支得箭便向她飞驰而来,她心一跳,头下意识一偏,利箭便从她耳鬓擦过。险险躲过一箭,却仍有无数的利箭伴随着狂风暴雨向她□□,她只能再次潜入水中。
太狠了!这些鄂国人早已没了人性。
章江的清水早已被这些无辜少女的鲜血染红,腥气冲天,方圆五里之内都能闻到这股难闻的腥气儿,更何况是泡在水中的凤至?
她被呛得实在是受不了了,只能再次潜上水面,但这一次她学乖了,知道抓住一具具浮尸为自己抵挡那铺天盖地、来势汹汹的箭雨,然后顺着河水慢慢往对岸漂去。
这要是换在从前,凤至一定会被这满江的血水和残肢断骸吓晕过去,但此时的她,再也顾不上其他,一心只想着如何逃出生天,好好地活下去。
要活下去,必须活下去,无论如何,要活着!
这念头越来越强烈,就是靠着这股执念,凤至才避过了一波强过一波的箭雨,躲过了一具具扑面而来的浮尸。
也许,当人真正面临生死关头之时,求生的欲望才会将他身体所有潜能都一一激发出来。
箭雨渐渐转弱,凤至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她不敢上岸,手中抓着浮草,鼻子以下所有部位都潜在水中,一动不敢动。直到亲眼看着那些鄂国士兵骂骂咧咧地远去,直到对岸再也见不到一个士兵,她才踉跄着爬上岸去,然后趴在岸边狂吐特吐,甚至连胆汁都吐了个干净,这才筋疲力尽地倒在了草地上。
雨,依然没有停。
她全身上下都被泡得又红又皱,大颗大颗的雨粒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刺骨地疼,可她再也没有一丝力气了去抗争,只能任那雨水狠狠地浇下……
相比那些浮在江面的昔日同伴们,她是幸运的,因为至少她还活着,还能感觉到痛,可其实她又是最最不幸的——因为这恶梦般的遭遇,注定会成为凤至一生的梦魇。
因着被浇了一夜的雨,凤至次日醒来后便很不幸地病倒了。
国已破,家已亡,从死人堆里捡回一条命的她早已孑然一身,再也没有一个亲人的她,唯一的牵挂就是远在鄂国京都成州的那个人,可是那个人他却早在三个月前就娶了别的女人。
那个曾经和她许下一生的誓约的人啊,他怎么可以在她受着这等苦难的时候却与别的女子耳鬓厮磨、卿卿我我?
她不甘心,真的不甘心。不当面问个明白,她死也不会瞑目。
尽管前路渺茫,尽管如今的她除了一颗破碎的心和一身的病痛以外再也一无所有,可只要她还有一口气,哪怕用爬的也要爬到成州去。就算死,也要死在成州,死在他的面前。
从昌州至幽州,凤至带着病,一路往西走,时醒时昏,浑浑噩噩,几度昏迷,却又奇迹般地醒来。沿途所见的城镇与乡村皆遭战火蹂躏,三年的残酷烧杀,已使卫国这片美丽富饶的土地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毁灭,良田变荒芜,城池化废墟,残垣断壁,遍地尸骨,瘟疫横生,臭气熏天。
即使环境再恶劣,即使身体每况愈下,凤至仍凭着她惊人的毅力穿过了幽州继续往成州蹒跚而去。
出了幽州,再经过路州就是卫鄂两边的边界了。眼看墙城在望,凤至却因为饥饿和病痛再次晕倒在路上......
当她再次睁开眼醒来时,她却愕然地发现她的颈上又被套上了草绳——她又回到了军营,又成了一名军妓。原来她晕倒后被路过的东征大军遇上,有人无意间发现了她左臂上的那个属于鄂国军营中军妓特有的符号烙印,士兵们向童将军请示过后,直接把她扔进了军妓堆里。
命运真是跟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好不容易才从鄂国西征大军中逃脱,却又落入了鄂国东征大军的魔爪之中,这可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费了那么多的心思,吃了那么多的苦,兜了一圈,竟又回到了原点,早知如此,当初还不如死在章江之中算了。
听旁人说,她们这批人被押回成州后依然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不被送给鄂国的权贵,要不就被卖入青楼。
“苍天啊!你对我凤至实在是不公啊……”凤至的心在在泣血,人却疯狂地大笑起来。
旁人都说,她疯了。
是的,她疯了,其实,早在听说他要成亲那日起,她就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