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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他的真面目


  事情过去的第二天,姚星辰进入娱乐圈以来,第一次上头条。

  三个版本,每一版都很劲爆。

  “老陆,我念给你听啊!”何琳身着真丝睡衣,贵气十足地坐在沙发上,推了推花镜,打开报纸。

  而沙发旁正在把玩古董的陆建林,正一脸认真地琢磨着儿子刚刚送来的宝贝。

  何琳清了清嗓子,念出娱乐版头条:“华语乐坛金乌鸦奖,姚星辰呼声最高获提名。”

  陆建林轻笑两声:“这丫头还得奖了?”

  何琳抖了抖报纸:“你不知道什么是金乌鸦奖吧?就是唱歌像乌鸦叫一样难听。”

  “那我不知道。”陆建林摇摇头。

  何琳又说:“往后还有呢,你听我给你念:金乌鸦小天后姚星辰,晕倒在医院疑怀孕。”

  陆建林头也不抬地说:“嗯,这个说对了,中国的娱记,颇有美国FBI那两下子。”

  何琳暗暗瞪了他一眼,狠狠地抖了抖报纸:“这份报纸版本还不一样呢,姚星辰醉酒闹事砸店,三男一女车内乱搞?你看看,老陆你看看!这都写的什么!”

  陆建林哼了一声,应道:“这都写的什么?不像话!”

  何琳一见他的脸色不太好,赶紧见风使舵:“老陆啊,这孩子的名声可一直都不大好啊,一身污名的人,嫁到我们陆家,影响不好吧?啊?”

  陆建林也没抬头,依旧在研究他那宝贝,说:“星辰这孩子我看着她长大的,毛病是不少,但人还是实在的,我们立风太闷,整天都没个人气儿,两人性格互补,又有了下一代,天作之合嘛!”

  何琳说:“怎么能是天作之合呢?一个是水,一个是火,我看是八字不合嘛!”

  陆建林毫不费力地应付着自家老婆:“你们女人啊,就是想得太多。你看啊,这水能浇灭火,星辰疯起来的时候身边有立风,就会收敛许多,这火还能煮沸水,立风闷的时候身边有星辰,就会活泼许多,这不是正好吗?”

  “可是……”

  “别可是啦。”陆建林有一丝的不耐烦,却掩饰得很好,放下玩物,半开玩笑半严肃地看着何琳,“你不要整天把陆家陆家的挂在嘴边,我们不是电视里的什么豪门,除了老二是商人,有几个臭钱,那是他家的事,我们家,就是最最普通的传统家庭,儿子搞大了人家姑娘的肚子,我们姓陆的就得负责,还得对人家好。还有,你这身绸子料的睡衣,太奢华,我看纯棉的就蛮好,素素净净的……”

  何琳放下报纸,脸色转冷,起身,进了屋:

  “反正我穿什么你都看不顺眼。”

  陆建林没词了,起身去阳台逗鸟去。

  演艺公司。

  “毁了毁了,这下有的忙了。”一个娘里娘气的男人叉着腰,满屋子踱步,急得直转圈。

  此人身高一米六五,穿白色紧身背心,绛紫色紧身裤,瘦得皮包骨,棕色爵士礼帽,长得还算漂亮,不过一说话,就露出一嘴歪歪扭扭的牙齿。

  他是姚星辰的经纪人,人称小林哥,因为有点娘,姚星辰又爱给人起外号,所以叫他林妹妹。

  “哎哟我的林妹妹,你转得我头晕目眩啊!”姚星辰坐在化妆间,一边吃着酸角,一边说。

  “你还有心思吃?姚星辰,你脑子里是不是真的是一团空气还是进了水啊?”全世界唯一敢骂姚星辰,她又不还嘴的,只此小林哥一个。

  因为姚星辰就爱听他翘着兰花指骂人的样子,一点都不吓人。

  她啃着酸角哼哼了一声:“呵呵,我只知道我肚子里马上就一堆羊水了。”

  “姚星辰我没跟你闹着玩儿啊。”小林哥一脸严肃地说,“公司现在都知道我在外带你,我最近也得罪了一个高层,一不小心,人家就会因为我外带艺人这种不是秘密的秘密把我给开了,到时候我期权再被取消,就真的栽了,你现在又作成这样,还想不想吃饭了?”

  姚星辰脾气也硬,小林哥这么和她拉下脸还是头一遭,脸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就拍桌子站起来了,冷冷地说:“不吃就不吃,不混娱乐圈,我姚星辰还能饿死啊?”

  “姚星辰,出了娱乐圈你这名字可就只是个人名了。你除了靠这张脸,还会做什么?”

  话是好话,听着却叫人心寒。

  姚星辰当即拎起包就往外走,丸子去拉她,被她甩开了。小林哥吃了瘪,没吓唬住她,支支吾吾地在后面喊:“姚星辰你牛逼你别混娱乐圈!你有本事挺着肚子找孩子他爸嫁了啊你!”

  姚星辰站住脚步,转过身看着小林哥:

  “我这辈子好赖能嫁个男人,你想嫁男人啊,想都别想!”

  小林哥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万箭穿心。

  出了演艺公司,姚星辰站在门口,像是缺了氧的鱼,大口大口地呼着气。

  这个地方太功利、太混乱,太多太多的无可奈何,太多太多的身不由己。

  她早就做够了。

  这个职业就是这样,人前光鲜,万众女神,可望而不可即。而人后呢,想嫁个人,都难上加难。

  姚星辰忽然就想起了池穆。

  她可以嫁给池穆,拿着积蓄开个小店,两人天天腻在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想起昨天他枕在自己肩上熟睡的样子,她郁闷心情就好多了,不知怎么,念头一转,忽然就想到了陆立风手上流血的那一幕。

  话说他是为了帮她的忙才受伤的,尽管自己不待见他,姚星辰还是觉得自己在这件事上做得欠缺情谊。

  她拿起电话,一边往公司门口的小吃街走,一边给他发短信。

  “手好点了吗?还出血吗?”

  姚星辰摆弄着手机等着。

  陆立风没有回,不回就不回吧,心意和问候到了就完事儿了。

  此时正是五点不到,姚星辰有点饿了。

  好在她今天穿了一身棒球服、运动鞋,头发梳成一个马尾,头上盖了一顶鸭舌帽,没人会认出她来。小吃街的香气远远地飘过来,让她肚子咕咕叫,她收起手机,走到一家卖麻辣涮串的摊位,坐了下来。

  刚一坐下,手机便振动了起来,姚星辰拿出来一看,是陆立风回信了。

  “没事。”简短的两个字,很像陆立风的风格。

  大概是并不想和他多聊吧,才会回得这么清冷,两个字的短信,给人的感觉与“呵呵”没什么区别,就是聊天终结词。

  姚星辰刚想关掉手机,一条短信又过来了,还是陆立风的。

  “刚才在做研究,看错了,以为是别人,我没事。”

  姚星辰皱了皱眉头,这下要不要回呢?

  回一个吧,刚刚误会人家了,人家在做研究,所以回复得不太热情。

  姚星辰打字过去:“那就好,昨天的事谢了,以后有事找我尽管开口,我欠你个人情。”

  那口很快就回了一条,陆立风打字真的是奇快:“你在哪儿?”

  “我在公司门口吃小吃。”姚星辰回了一条之后不知道怎么了,鬼使神差地又补了一条过去——

  “你要不要来?”

  发完姚星辰就怔住了,开始心疼自己。

  太寂寞,真是太寂寞了。终于知道什么微信摇一摇、陌陌约炮、请吃饭约饭这种奇葩的社交软件怎么那么多人用了,原来孤单的人那么多,快乐的没有几个。

  姚星辰不知不觉就哼哼起了《单身情歌》,拿起一串豆腐卷撸到自己盘子里,心酸咀嚼。

  “老板,你们家这菜卷怎么有葱啊,人家都放香菜。我不吃葱。”

  小贩了乐呵呵地说:“那您换一个吃,尝尝这实蛋。”

  “实蛋我不吃,臭烘烘的都是碱。”

  小贩一下子就不乐意了,往外撵人:“那边还有一家,他们家菜卷不放葱。”

  姚星辰抽了七八张纸,高傲地擦擦手,拍了一张十元钱放在桌子上,什么也没说就站起来走了。

  “处女座,一定是处女座。”同桌吃串的一个小姑娘低声跟闺密说,“就烦处女座,神烦。”

  姚星辰瞪了她一眼,没理,辗转换到另一家去坐下来。

  “一元钱一串您喜欢吃什么自己拿哈,吃完算签子!”

  “老板,你家不是地沟油吧?”

  小吃街里的黄昏很热闹,七彩的小灯挂满了棚顶,来来往往的人成群结伴,说说笑笑,唯独显得她,形影单只,好似被世界排挤了一样。

  姚星辰心情郁闷,也没什么胃口,光顾着坐那儿发呆了,索性点了一瓶饮料,自斟自饮。

  天渐渐黑了,华灯初上,姚星辰看够了嬉笑的人群,吃得也饱了。

  正要喊结账,一双皮鞋走过来,在她身旁的位置坐下了,姚星辰定睛一看,是刚刚下班的陆立风。

  “哟,陆大少爷,你怎么来了?”

  陆立风把公文包往桌子上一放,松了松领带,看着她:“知道你一个人在吃饭,过来看看。”

  姚星辰眉头一拧,不高兴了:“你怎么知道我一个人?说不定我正和一帮朋友胡吃海塞呢!”

  陆立风敲敲桌子,示意老板过来,看着桌子前空荡荡的两罐饮料和她落寞的脸,冷笑了一声:

  “处女座,哪里有什么朋友。”

  姚星辰倒吸一口凉气,憋进胸腔里,杏眼圆瞪,恶狠狠地看着他:“我还以为可以和你做朋友。”

  陆立风冷哼一声:“谁要和你做朋友?”

  他说着,就要掏钱包。

  姚星辰当然不会让他结账,拉开手包抽出一张红票子就递过去,陆立风手臂一挡,掏出钱包就把账给结了。

  姚星辰摊了摊手,看着他,不出声,有点乖。

  陆立风站起来提起公文包,把身上的衣服外套一脱,披在她肩上,说:“走吧,带你吃点好的,这里都是地沟油。”

  姚星辰一看老板,脸都气绿了,但转头一看陆立风路边停着的路虎,也就没敢作声。

  姚星辰站起来,披着他的外套跟在他的身后,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星星,心情顿时开朗了许多。

  原来这世上除了处女座,还有一种人叫作陆立风。

  其实在陆立风来之前,姚星辰就已经吃饱了,但看他这么有心,还给自己披衣服的分上,也就跟随着他,做个伴。

  要说姚星辰,是从来不需要伴侣的,她自小就独来独往惯了,今天可能是工作不顺利,心情极度不好,加之孕妇的情绪比较脆弱敏感,所以才会觉得身旁有个会喘气的,其实也挺好。

  上了车,天公不作美,车窗外面开始“啪嗒啪嗒”掉雨点,越下越大,直至整条马路都冒起了烟。

  雨刷不急不缓地动着,他抿着唇,很认真地开着车,也没说什么,姚星辰也有点累,两人就都沉默着,反倒十分和谐。

  陆立风开车在她到了B市最有名的烤鸭店,烤鸭店的牌匾在黑夜里通亮,外面下着雨,里面却坐满了客人。

  陆立风先下了车,很绅士地替她打开车门,姚星辰挺不习惯他对自己这么好的,可回头一想,陆立风这种人,给女人开门这种动作,就像她吃海鲜必需蘸芥末一样,是一种从小养成的习惯,说不定他不这么做,还不舒服。

  陆立风站在车外,把着车门,姚星辰迈腿下车,用他的衣服外套披在头上,做伞,站在雨中。

  陆立风把车门一推,落锁,便很自然地将手掌按在她的后背上,护着她往烤鸭店走。两个人踏在雨中,十几步到了门口,她从衣服外套上钻出来,妆容依旧美艳,再去看他,他正用手掸去衣服上还没来得及渗入的水珠,头发已经半湿。

  “进去吧!”陆立风上前一步,身体紧贴着她,形成了一个半包围的怀抱,长臂一推,便将门替她支开了,姚星辰走出他的包围圈,有些凉凉的,进了门。

  打扮成小二模样的男服务生把毛巾往肩上一搭,做了个“请”的姿势:“请问几位?”

  姚星辰刚一伸出两根指头,身后的男人便轻车熟路地说:“楼上白絮阁。”

  小二会意:“好嘞!楼上白絮阁的两位!”

  这一楼的热闹劲儿和装修与北京全聚德烤鸭相似,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来,但一踏足楼上,姚星辰便发现,楼上都是没有门的包间,且装修奢华绚丽,尽管一楼座位供不应求,二楼也是空了一大半,格外宁静雅致,估计是接待重要宾客的场所。

  雅间对坐,陆立风坐在素净的灯光下翻着菜单,头微微低下,黑亮的发丝半干半湿,有点像拍洗发水广告的男模。

  他修长的手指在杂志一般的菜单上翻动着,也没假惺惺地让给姚星辰点,索性他觉得什么好吃,就都各来了两份。

  点菜不到五分钟,鸭子就推上来了,姚星辰觉得不对劲,把着桌沿说:“这店不会是你开的吧?”

  陆立风双手交扣拄在桌上,毫不避讳地打量着她,淡淡地答:“有点股份。”

  姚星辰没想到真蒙对了,笑了笑,挑挑眉:“有没有地沟油?”

  “有地沟油我是不会带你来的。”他说着,看了看她的肚子。

  姚星辰一见,自己的肚子被人关注了,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摸,说道:“我也不知道是谁的,我被人坑了。无痛手术都联系好了,走到医院门口又给吓出来了,吓得嘴唇都发麻,挺丢人的。”

  她说话时,有几分天真,几分蠢,少了几分嚣张,看起来傻里傻气的,和她妖艳性感的形象不太符合。

  陆立风似乎有话要和他说,但始终不急不缓的样子,循序渐进地与她交谈着。

  “那你怎么打算的?”他像个朋友一样问。

  “还能怎么打算,我不能做下去,又找不到孩子的爸爸……其实这样也挺好的,我已经和我妈说了,说这孩子是池穆哥的,她不信,我就生下来,到时候我要和池穆哥领个证,开个小店,安安稳稳地过日子。”

  陆立风点点头,很认真倾听的样子:“想法不错,但那个脑子不好的……他……怎么照顾你和孩子?”

  “池穆哥不是脑子不好。”

  “哦?”陆立风眯起眼睛,认认真真地听着她讲,似乎每一字,都在推敲。

  “他以前可聪明了,是我们校有名的大才子。”姚星辰一想到他意气风发的样子,心中不免凄凉,“他的脑子,坏于一氧化碳中毒。”

  陆立风不说话,似乎在听她往下说,姚星辰顿了顿,似乎好不容易将自己从一股负面情绪中拔出来,大大咧咧地一摆手:“不提。”

  陆立风有些意兴阑珊,戴上一次性的透明手套,夹起一片连肥带瘦的鸭肉放进饼里,避开葱丝,抹上酱,指尖卷了几下,放到她的盘子里去。

  姚星辰胃里鼓鼓的,一看到肉就想吐,连忙摆摆手:“不行了,我吃不下。”

  陆立风说:“吃吧,吃饱了,待会儿有力气骂人。”

  “骂人?骂谁啊?”姚星辰不解地看着她。

  陆立风唇边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夹起一片鸭肉蘸了点面酱,放进嘴里。

  “我爸今天去你家送礼金了。”他忽然很淡定地说。

  姚星辰觉得不对劲,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礼金?送什么礼金?”

  “订婚的礼金,你妈妈已经收下了。我和你的婚事……”

  姚星辰可笑地看着他:“打住!婚事?陆立风,愚人节早过了吧?”

  陆立风早就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反应,表情算不上悠然,但也不十分忧虑,一点一点地吃着鸭子。

  姚星辰这下坐不住了,她感觉眼前这个阴阴沉沉的男人吃的正是自己的肉,一片一片地将她凌迟,然后蘸着各种酱料,吞入腹中。

  她好不容易对他建立起来的那么一点点好印象,瞬间就瓦解成空。

  姚星辰本想发火,但转念一想,还是用商量的语气说道:“陆立风,咱不开玩笑,我和你结婚?这不是闹吗?”

  “陆立风,以前咱俩都被老人测过八字的吧?还被塞到一起吃了顿相过亲饭,那时候我们俩不都各自表态了吗?你不喜欢我这种粗糙的赝品,我不喜欢你这种沉闷死板的处男,咱不是都说清楚了吗?怎么他们还老把咱俩往一块凑啊?”

  陆立风听她说“处男”两个字的时候眉头挑了一下,叫人捉摸不透。

  姚星辰就烦他这副样子!大概是天天和古董带在一块,时间长了,也变成了说句话都费劲的花瓶!

  姚星辰最后捺着性子对他说:“陆立风,你想想办法,咱俩现在都是朋友了,我心事也和你说了,心照不宣的,咱俩得统一战线啊!再说我现在还怀……”

  陆立风拿湿巾擦了擦嘴,打断她:“孩子是我的。”

  姚星辰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瞬间石化。

  “陆立风……你脑子有泡吗……”

  陆立风刚要说什么,姚星辰抓起手提包,骂了句“神经病”,扭头就走。

  没必要说了!再说下去她没准就要动手了!

  饭店外面依旧下着雨,姚星辰看了看外面雾蒙蒙的世界,心一横,抱着头就冲进了雨里,像是落荒而逃的囚犯。

  陆立风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很快就从饭店里追了出来。

  “姚星辰!”他在身后呼喊着她的名字,开始着急。

  尽管做了很多的铺垫,尽管挑了这样安静的环境,他还是激怒了她,吓跑了她。

  “姚星辰!不许跑!”他的每一声呼唤,都让她的脚步加快几分,没了命地逃。

  陆立风腿长,体力好,咬着牙冲刺几步,猛地追到她面前,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不由分说地将手上的外套往她身上罩,她却死命地挣扎,挣脱!

  大雨倾盆而下,即使在夏天,打湿身体,也是寒彻骨。

  “你放开我!神经病!”她咒骂着,厌恶地推开他。

  陆立风固执地将西服围在她的身上,双手一拉,用力地将她按进了自己的怀中!

  “不许动!你听我说!”

  “我不要听!陆立风我告诉你!我不知道你到底脑子里哪根筋不对!但我不会相信我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是你陆立风的!我不信!”

  雨水扑打在她的脸上,冲花了她的妆,一行又一行地流淌下来,显得有些绝望,像是源源不断的泪水在流淌。

  她明明都计划好了的,借着怀孕的由头,嫁给池穆,安安稳稳地照顾他一辈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池穆的!就是池穆的!

  姚星辰拼命地挣扎着,却被他按进怀抱里。

  他咬着牙,用外套替她遮着雨,那衣服上、皮肤上,随着他的蛮力散发出一股熟悉的味道,姚星辰有几秒的愣怔,忽然想起了那天在医院,他的手帕上木质香水的味道……

  怎么会这样……

  她的潜意识里接受了什么,感性却越发地排斥起来,手上挣扎的动作渐渐变得徒劳。

  为什么她想要简简单单地和爱的人在一起,就这么难!

  姚星辰眼睛一热,有点崩溃了,也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无助地落下来,眼底猩红一片。

  不可能的,她不相信,怎么可能是他!

  陆立风抱着她,定定地看着她哭红的眼睛,眉眼中的慌乱变成了冷静。

  他忽然用双手捧住她的脸,右手拇指在她的左脸颊上轻轻一划,像是个擦泪的动作,轻轻地,慢慢地,由上而下,墨色深邃的瞳眸深情地凝望,像是换了一个人。

  姚星辰猛地一滞,脑子里电光火石一瞬,某种触感记忆自深渊被勾起,使她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个晚上,昏厥之际,那个人,也是对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姚星辰哭闹了一通,伤心欲绝的样子着实让人担心。

  两人的身旁,就是一家快捷酒店,陆立风抬头看看酒店的招牌,大雨冲刷在他的脸上,浑身冰凉。他想了想,不能再任由她哭闹下去,否则会出人命的。

  他生拉硬拽地将她带进了这家快捷酒店里,姚星辰也没了力气,黑着脸跟他来到了前台。

  陆立风一手牵着她,一手掏钱包身份证。

  “给我开一间能洗澡的,顺便帮我把她的衣服烘干。”

  “没问题的先生,这位女士可以在洗澡之前叫服务,我们的服务人员会来拿衣服,等到她洗完以后,衣服就干了。”

  “好。”陆立风把钱和身份证递给前台,转身看着姚星辰,“你去吧,洗个澡就出来,我在这里等你。”

  姚星辰恨得咬牙切齿,湿答答地站在那里像个水鬼,瞪着他。

  “陆立风,我、会、报、警、的!你给我等着!”

  经过刚才的撕扯,此刻陆立风的脸上也有一丝倦意,却强行地打起精神来,看了看表,大有一副陪她闹下去的决心,说道:“只要不感冒,什么都随你。”

  “神经病!”姚星辰气坏了,一秒都不想多看他,她想好了,一会儿就去报警!这个衣冠禽兽联合姓谷的给她下套,乘人之危,她一定要报警!

  她狠狠地将手里的包摔在柜台上,气冲冲地拿着房卡进了酒店。

  陆立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整个人瞬间就松垮了下来。

  “先生,您没事吧?”接待小姐见他脸色不好,担心地问。

  陆立风后退了几步,坐在大堂的沙发上,微微阖眼,右手捂着胃部,鼻尖浮起一层薄汗来。

  “先生,您真的可以吗?”前台接待小姐见到他脸色苍白如纸,又担心地问了一句。

  陆立风低着头竖了竖掌,示意不要打扰,前台接待就闭口不言了。

  他没事,他只是……

  被气的……

  陆立风看样子是被气坏了,一向做事严谨的他,竟把钱包、他们两人的身份证、姚星辰的包全部凌乱地扔在了柜台,前台接待又不敢跟他说话,不得不暂时替他保管。

  没一会儿,姚星辰的手机就振动了起来。

  前台接待朝他的方向望了望,见他脸色好了一些,这才拿起姚星辰的手机,说道:“先生,那位女士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她的母亲打来的。”

  陆立风早已恢复了之前的样子,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前台,即使身上还湿漉漉,薄薄的衬衫贴在胸口上,胸肌隐现,也多了几分性感。

  “你接。”陆立风说。

  “我?”前台接待指了指自己。

  “就说我们在楼上。”他毫不避讳地盯着她看,看得前台小姐赶紧避开了目光,恭顺地说“好的先生”,便接起了电话。

  “您好,这里是维纳斯快捷酒店。姚小姐不方便接电话,有事请留言。”

  廖英红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的大雨,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她在酒店?”

  “是的女士。”前台接待看了一眼陆立风。

  廖英红连忙问:“跟谁?”

  陆立风搭在柜台上的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

  “女士,她和陆先生在一起。”

  廖英红本来悬起来的心一下子就落了地:“这两个小赤佬……肚子里都有娃娃了还去鬼混,小丫头麻烦你帮我带个话,告诉陆立风,千万沉得住气,孩子还太小,可不能乱来啊知道吗?”

  前台小姐“呃”了一声,很快就恢复了专业的口吻:“明白了女士。”

  “谢谢你啊小丫头。”

  “没关系,祝您生活愉快,再见。”

  前台小姐挂了电话,双手将手机递还给他,陆立风拿起钱包、身份证、姚星辰的手提包装好,随手在她面前的服务打分器上按了个五颗星,拎着东西上了楼。

  姚星辰迅速地洗完澡,换上衣服,脑仁直疼,她现在心里很乱,想的已经不是结不结婚的问题了,被取代的,是一种叫作愤怒的情绪,她要报警,她要告陆立风。

  拉开宾馆房间的门,姚星辰一身清爽地出来,虽没上妆,挺直的鼻梁和吊梢大眼,妖艳中带着几分凛冽的霸气。

  陆立风就站在对面的走廊里,靠在墙壁上,单手拎着两人的手提包,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头发已经干了,一只后脚踩着墙根,见她出来,抬了抬眸,站直了身子。

  姚星辰咬牙切齿地上去,夺过自己的包,指着他的鼻梁一字一句地说道:“走,我们警察局见!”

  陆立风也不说话,在后面跟着。

  姚星辰从包里翻出手机一看,有一通已接电话是廖英红打来的。

  “你接了我的电话?”姚星辰眯起眼睛看着他。

  “是。”

  “我妈说什么了?”

  “她说要我小心点,胎儿还不稳。”陆立风说话的时候十分不明显地勾了一下嘴角,却依旧被姚星辰发现了他眼中的戏谑。

  姚星辰气结!难道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陆立风的真实面目吗?

  绝不会!她要让警察知道,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陆立风是个衣冠禽兽的伪君子!

  雨还在下,姚星辰坐在安静的车厢里,疯狂的大脑渐渐冷却了下来。陆立风不急不缓地开着车,依着她将车子开到了警察局。

  车子一停,陆立风很绅士地替她解开安全带。

  “去吧,我不走,我坐在车里等着警察来抓我。”陆立风从盒子里倒出一颗薄荷糖,糖块在他口腔里悠闲地活动着,不停地发出与牙齿撞击的细小声响。

  姚星辰快被他这副死样子给气死了。

  她的手搭在车门上,迟疑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小林哥的话——

  “姚星辰,你就作吧,我看你是不想吃这碗饭了!”

  “你弄这么多负面,不仅毁了你自己,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我们是一个团队!”

  姚星辰哆嗦手,死死地抓着车门,换算着此番出去,到底有几分把握能给自己出气……

  答案是零。

  她就算进了警察局,报了警,空口无凭,也没有证据,到时候警察看看泼辣性感的她,再看看文质彬彬优雅体面的陆立风,会判她非礼他也说不定。

  而且陆立风的二叔势力很大,在警察局里认识几个人实在是小事,她的控诉只会被人看笑话而已,根本动不了他一分一毫。

  “怎么了?改变主意了?”陆立风看着她。

  姚星辰沉下一口气,硬着脖子目视前方,也不看他,冷冷地说:“开车,我要回家!”

  陆立风知道她气坏了,也就不再多言,手搭在方向盘上,将车子掉了个头。

  车行至老旧的军区大院,雨已经停了,年久失修的沥青路上,到处都是深深浅浅的水沟。

  陆立风在楼下停了车,姚星辰气鼓鼓地摔上车门,径直上了楼,不愿与他多相处一分一秒。

  陆立风望着她的背影出神,很快眼里就恢复了清明,开着车,消失在大雨后寂静的夜色中。

  夜色如水,车窗外的霓虹化成两条彩色的溪流,如影随形。

  路上车辆很少,陆立风抿着唇,一脚油门踩到底,车子在宽阔的马路上变成了一支飞梭的箭,冲了出去。

  回到陆家,一楼的灯已经灭了,他的父母大概已经睡下,而二楼的灯却有一间还在亮着,是父亲和二叔特意空出来的房间,用来供奉陆家祖宗牌位的纪念堂。

  这么晚了,那里怎么会还亮着灯?

  陆立风觉得事情不妙,赶紧将车停进车库,快步走进了家门。

  到了一楼,母亲坐在沙发上,穿着棉布的睡衣扶额静坐,一听陆立风回来,赶紧做了个“嘘”的手势,指了指楼上,小声说:“你大哥已经在祠堂里跪了一下午了!你二叔刚从外面办事回来,我看他拿了一条鞭子就上去了。你爸爸不在家,我也不敢劝!你快上去看看吧!”

  陆立风闻听此言快步上楼,走到祠堂门口推了推门,门已经反锁了!

  屋子里传来二叔的声音,听不清说什么,却能听出是在训斥。

  陆立风掏出祠堂的钥匙,拧开门锁推门而入,只见二叔把灯关了,屋子里黑沉沉的,只有牌位前几盏通电蜡烛亮着,照在大哥跪着的身影上。

  二叔扬起鞭子狠狠往下一抽,陆立风眼疾手快地跑过去,趴在大哥的后背上一挡,鞭子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陆立风咬牙闭眼,头脑猛地发紧,一股钻心的疼痛自背后袭来,只觉得肌肤上有一道口子瞬间裂开,疼得他英俊的五官扭曲在一起。

  陆铁金一看打错了人,忙把鞭子背过去,愤怒地对陆立风一指,大喝一声:“你给我走开!”

  陆国宝始终跪得很直,闭着眼,丝毫没有要躲之意,低垂着头,刘海垂过英挺的鼻梁,荡在他小麦色的肌肤上,竟有几分释然。

  陆立风忍着痛站起来,用手护着陆国宝,急切却又冷静地说道:“二叔!大哥他是机长!您这样打下去,他身上落了疤,以后就不能再飞了!”

  陆铁金是个急性子,方才在气头上也没顾得上这么多。

  儿子是个飞行员,又是航机内拥有最高指挥权的人,每次看到儿子穿上肩章四条金杠的制服,都会不自觉地泛起一股骄傲来,陆立风说得对,如果这样一鞭子下去,皮开肉绽,落成了与皮肤组织联结的死疤,就真的影响了他的前程。

  而他闷葫芦一样跪在那里不认错不吭声,陆铁金又怎么能饶恕他?

  “畜生!”陆铁金知道有陆立风拦着,再次扬起鞭子,作势要抽他,“我今天非打死你不可!你还我孙子!”

  陆国宝紧紧地闭上眼,低下头,牙关紧咬。

  这时,走廊里传来了一阵慢慢的脚步声,一个身着白色真丝睡衣的单薄身影停在了门口,喊了一声“爸”。

  “美仁,你怎么出来了?还光着脚,地上凉啊!你快进屋歇着去!”二叔换了个语气,皱着眉说道。

  陆国宝的头动了动,侧头看她。

  梁美仁休息了两天,脸色依旧如白纸一般没有血色,此时她披散着头发,赤着脚,走到丈夫的身侧,膝盖一软,便随着他跪了下去。

  此情此景,让旁人看了,也会跟着心痛。

  陆国宝死死地握着拳,紧紧地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着,不久便湿了。

  够了,他也受够了。

  太痛了,痛到麻木,麻木到疲倦。

  陆铁金看着两个孩子,苦命鸳鸯一样地受着罚,心里也不是滋味,手一扬,狠狠地将鞭子甩出去好远,鞭子打在墙上掉落在地。

  陆铁金闷哼一声,愁坏了,袖子一甩,背着手出了门。

  陆立风背后还痛,眼看着哥哥嫂子跪在这里不说话,自己也不好说什么,知道他们夫妻心里苦闷,索性出了门,留给他们一点私人空间,去二楼的医药间去上药了。

  母亲心疼地替他上好了药,也不敢埋怨,陆立风见她快哭了,赶紧把衬衫穿上,一颗一颗地系扣子。

  “我没事,不疼。”陆立风安慰母亲。

  何琳有怨言,也不敢大声,只好小声说:“怎么不疼,你二叔一介莽夫,你又只是个读书人的身子,怎么能挨得了他的鞭子?”

  陆立风没说话,母亲又说:“你二叔心里也挺苦的,他想抱孙子,一直也达不成心愿,他总说是年轻时挖人祖坟得了报应,搞得你爸爸和我都跟着害怕。”

  陆立风轻笑一声:“当了一辈子现代女性,您还信这个?”

  说话间,陆立风一抬头,只见大哥从祠堂里出来了,怀里抱着虚弱的梁美仁,进了自己的房门。

  母亲拍拍他的肩膀,担忧地说:“我是不信的,可你大哥和你嫂子接二连三地出事,怎不叫人担心啊?立风啊,你和星星的孩子,可得平安生下来啊,知道吗?”

  陆立风深吸了一口气,表情有些凝重,却故作轻松地应了一声:“我知道了,妈。”

  姚星辰站在楼道里,看着昏暗的走廊,隔着好远,就听到了廖英红在家里放收音机的声响。

  廖英红和这筒子楼里的老太太不一样,他们听的都是情感类节目,比如谁家儿媳离家出走了、谁家老公又出轨了,找个主持人噼里啪啦好一通臭骂,听众舒坦又好眠。

  廖英红不会,她听的永远是BBC英国广播电台,她是这大院里唯一会说伦敦腔英语的老太太。

  姚星辰沉默着,疲倦着,走到门口,停住了。

  隔着木门,听见她正哼着歌,不用看都知道正在洗衣服。

  妈妈的心情格外好,姚星辰想,还是不要进去了,进去了也免不了一番争吵。

  她退后几步,下了楼。

  雨后的夏夜,空气清爽,带着淡淡的树叶香气,姚星辰一步一步,漫无目的地走在大街上,脑子比刚才陆立风在的时候,稍稍清醒了一些。

  陆立风为什么要这么做,姚星辰猜不透,也不想猜,两人能发生关系,按照她的推理,大概也就是以下这种情况。

  像他们这些有钱的公子哥,大都有自己的圈子,没准陆立风就是谷庆书那个圈子的,玩着玩着就疯了,恰好看见姚星辰,即使认识也没放过,同那个姓谷的老头合起伙来算计了她。

  陆立风这个王八蛋,看起来书呆子一个,却是个私生活混乱的浪荡子弟。

  可是对于这种人,她能有什么办法,吃了哑巴亏,打掉了牙齿也得和血吞,偏偏又中了招,有了孩子。现在想想,从陆立风的种种表现来看,他也没想到会玩出人命来,这个孩子对他来说,也是在犹豫的。

  姚星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暗骂自己贪生怕死,竟然连去医院做掉的勇气都没有,但凡她勇敢一点,事情就不会像今天这么复杂。

  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池穆家。

  池穆家离军区大院不远,住在中心小学家属楼里,三楼,正亮着暖黄色的灯。

  姚星辰抬头,看着那灯光,就像是向日葵望着太阳。

  年轻而美丽的眼眸仰望着,闪耀着破碎的光亮。

  真的好想,融入那所温暖的房子里去。

  池穆的妈妈是个小学音乐老师,能歌善舞,热情开朗,特别有耐心;池穆的爸爸是小学体育老师,头脑简单,老实直率,脾气尤其和气。在他的家里,永远都是歌舞悠扬,充满活力。

  自从出事后,池穆的父母便全心全意地陪伴着儿子,从不露出一丝悲观,他们手把手地教池穆洗脸洗脚,围着他唱歌跳舞,还鼓励他出去谋生,独子的丧智,并没有使这个家一蹶不振,相反比往常,更加其乐融融。

  姚星辰很想上去,哪怕坐一会儿也好,总会被这温暖融去一身的冰封。

  “星辰来啦?快进快进!池穆他爸,星辰来了!”池穆妈妈年轻又美丽,五十几岁依旧靡颜腻理,大眼睛神采奕奕。

  “阿姨,叔叔。”姚星辰空手拜访,有些拘谨。

  池穆爸爸关上老旧的录音机,搓搓手,高大的个子往门口一站,亲切而憨厚地说:“星辰来啦!”

  “我来看看池穆哥,他睡了吗?”

  池妈妈将她请进来,关上门,姚星辰就看见池穆正坐在沙发上,掰开心果吃,见她来了,露出一个简单的笑,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星星,坐。”

  姚星辰笑着坐到他身旁去,池穆给了她一个开心果。

  “池穆哥,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池妈妈说:“我和他爸爸在跳舞,他非要看。”

  姚星辰期待地拍拍手,笑容有一丝的疲倦:“我也要看我也要看!”

  “那……跳一个?”池妈妈晃了晃头,笑看着丈夫。

  池爸爸非常大方,立刻站在客厅中间亮了相,向池妈妈绅士地鞠了一躬,坐出邀请的姿势。

  池妈妈眉眼弯弯,羞涩地看着他笑,伸出了手。

  姚星辰从没见过,世间竟有像他们这样,恩恩爱爱抵抗过岁月洪流的夫妻。

  一曲流畅的华尔兹悠扬婉转,灯光温暖似梦幻,池妈妈穿着她复古的布拉吉,在丈夫的身侧翩翩起舞,一步一步地踩在姚星辰的心尖上。

  姚星辰转头去看池穆,池穆大大的眼睛呆滞地张着,嘴里咀嚼着坚果,嘴角挂着淡淡的笑。

  每到这时候,姚星辰就会想,喜欢一个人,到底是喜欢他什么。

  喜欢他穿着白大褂干净挺拔的样子?喜欢他逆着阳光笑起来晃眼的样子?喜欢他的才华横溢?喜欢他灵活的头脑?喜欢他的……

  后来当这一切耀眼的东西都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统统剥离出池穆虚弱的身体,她才慢慢明白。

  原来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什么样子,只是因为,你是你。

  雨后的清晨空气清爽,太阳鲜亮,仿若新生一般。

  柏油路被雨水冲刷后,格外干净整洁,小鸟成群地扑打着翅膀,穿梭在葱郁的树冠之间,羽毛闪动时,带起一丝一缕泥土的芬芳。

  B市某三甲医院门口,一个挺拔干净的身影从黑色路虎车上下来,手里拎着银色的不锈钢保温饭盒,信步走进医院里。

  与他擦身而过的小护士,三三两两地回过头来,在他背后指指点点,在死气沉沉的医院里,难得碰见这样容光焕发的帅哥。

  “我见过他,他是梁医生的小叔。听说是个考古学家呢!”小护士们窃窃私语道。

  “哇,梁医生有个这么帅的小叔,那她老公岂不是更帅?”

  “听说是呢,唉,这女人和女人啊就是不一样,人家梁美仁不仅是儿科最年轻优秀的医生,老公更是财貌俱佳,真是嫉妒死人了!”

  “谁嫉妒啊?你嫉妒啊?我可不嫉妒,梁医生前几天又没了一个孩子你们听说了吗?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啊!外人眼里过得光鲜亮丽的,这背后的苦谁有知道呢?”

  陆立风走到了儿科诊室,没有看到梁美仁的影子,又去了她的办公室,也没人,又想到儿科还有一个儿童活动室,便拎着饭盒走过去,隔着透明的玻璃一看,梁美仁果然坐在五颜六色玩具成堆的活动室里,正在拿着一只枚粉色的玩具听诊器,给一个小女孩听心脏。

  穿着病号服的小女孩伸手摸了摸梁美仁的脸,说:“梁医生,你真漂亮!我就喜欢长得漂亮的人,我长大了也要当漂亮的人。”

  梁美仁笑了笑,放下听诊器摸上她的头:“小丸子当然会变成大美人了呀,不过马上要手术了,你可答应我,一定要坚强勇敢,保护好你的心脏哦!”

  小女孩点头,摸摸心口:“嗯嗯,我会的。”

  梁美仁不经意地一抬头,就看见陆立风正站在外面看她,见她发现自己,陆立风抬了抬手上的保温饭盒。

  梁美仁微笑着起身,一身精致鲜亮的玫粉色衬衫,外面罩着白大褂,看起来气色好多了。

  “又给我送鸡汤啊?”梁美仁走出来笑着说。

  陆立风说:“我今天休息,二婶抓我做壮丁。”

  梁美仁接过饭盒,看着他:“我听说你要结婚了?跟谁啊?”

  陆立风低头看看脚尖:“还没确定,正在协商。”

  梁美仁头一歪,柔顺的中长发从一边的脖颈落向另一边,声音温温柔柔的:“这怎么结个婚还得协商啊?难道人家女孩子不同意,嫌弃你?”

  陆立风一笑,脚步动了动,有点要离开的意思:“被你说着了。”

  梁美仁有点惊讶:“我开玩笑的啊,不会吧,怎么可能有女孩子会嫌弃你呢?”

  被梁美仁听诊的那个叫作小丸子的女孩过来拉了拉梁美仁的白大褂:“梁医生,我得回病房了,不然我妈妈回来见不到我,我会被骂的。”

  “好的小丸子,快去吧!”

  “我也先走了,有事。”陆立风说。

  “嗯嗯,谢谢你的鸡汤。”

  梁美仁望着这一大一小一同出了活动室的门,拿着饭盒往相反的方向走了,背影优雅而从容。

  小丸子抱着玩具熊出了诊室,一路行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寻找着自己的病房,陆立风也顺路,跟在这个小姑娘身后。

  小丸子走到了自己的病房,一拐,就进了门,陆立风不经意间随着她向内一望,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陆立风站住脚步,疑惑地向内看去,那女人身子转过来时,他挑了挑眉。

  小丸子爬到自己的病床去,一抬头,看着自己的病床上站着一个人,这个人身材高挑、凹凸有致,穿着纯白色的裹臀连衣裙,肩上披着粉色短款皮衣外套,手里提着一个玫粉色的手袋,巴掌大的V字脸上戴着黑色墨镜,更显得皮肤白皙胜雪。

  小丸子很喜欢美女,看到这样一个像芭比娃娃一样的阿姨正在看自己,立刻眨着小眼睛问道:“你是谁呀?是来找我的吗?”

  姚星辰把墨镜挪下一个缝,见病房里没人,才把墨镜全摘下来,放在手里,看着眼前的小孩,也不知道怎么相处,便大大咧咧地往对面的病床上一坐,看着她:“你妈呢?”

  小丸子回答:“我妈妈在忙工作呢,还没有回来。”

  姚星辰说:“你不是明天手术吗?她疯了啊还工作?”

  小丸子觉得这大人说话简直太不温柔了,警惕地看着她:“我妈妈说,他们公司有一个最丑却又最爱闯祸的模特出了事,他们正忙着给她擦屁股呢,所以没时间来看我。”

  姚星辰瞬间石化,什么?最丑又最爱闯祸的模特?真是不像话!她竟敢在背后这么说她?臭丸子,你死定了!

  姚星辰假笑了一声,看着这个并不太可爱的小孩,幸灾乐祸地说:“小孩儿,听说你明天要动手术了,你是不是吓尿了?啊不对,你是不是吓哭了?”

  小丸子眨眨眼:“我没有啊,手术有什么怕的?”

  姚星辰竖起一个大拇指:“真牛!”

  小丸子仰头问:“你是来看望我的吗?”

  姚星辰说:“是啊,当然。”

  小丸子说:“可你什么都没带,水果和玩具呢?”

  姚星辰贼笑着,一边掏包一边说:“我就知道,你跟你妈一样,物质!你看看,我带来了什么好玩的?”

  小丸子期待地看着她:“是芭比娃娃吗?是仙女棒吗?”

  “当当当当!”姚星辰亮相一般掏出一把玩具机关枪来!

  站在门口的陆立风忍不住用拳头抵在唇边,无声地笑了。

  小丸子一下子失望透顶:“啊……是机关枪啊……”

  姚星辰像是搞推销的一样热情地说:“你不喜欢?这枪可是带灯带声音的那种!我小时候梦寐以求就想要一把这种枪呢!你看看,这个按钮……”

  小丸子嘟起嘴,突然眼睛一亮,指了指姚星辰的包包:“你可以把你的包包给我看看吗?”

  小丸子最爱翻妈妈的包包了,口红、香水、漂亮的小镜子,这些都是她最想要的。

  姚星辰很大方地坐到她的床上,把包推给她,小丸子兴奋地翻开,果然有唇膏、香水和漂亮的小镜子。

  “原来你好这口儿啊?”姚星辰指了指小丸子拿着的口红说,“这个可是法国带回来的,保湿度特别好,颜色也正,不沾杯。”

  小丸子说:“那你给我抹一抹。”

  姚星辰摇摇头:“你自己来,我可不碰小孩儿,有味儿。”

  小丸子拿着镜子往自己脸上比画着,姚星辰看着她的小样儿,不自觉地笑了。

  “小孩儿,你说,没有爸爸……没有爸爸是不是也一样活着?”姚星辰问。

  小丸子眨眨眼:“为什么问我这么敏感的问题?”

  “哎哟哟,你才多么大一点,就有不能问的问题啦?”姚星辰把一个香奈儿的粉饼递给她,“我就是随便一问,你也就随便一听。”

  小丸子一边往脸上忙活一边,淡淡地说:“我愿意用所有的娃娃和口红换一个爸爸。”

  姚星辰浑身一滞,眼神忽然变得很远很远。

  她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多年前的一个宁静的夜晚,她躺在床上,听着妈妈的BBC广播,也是说了同样的话。

  她说妈,我愿意用我所有的武功秘籍和木头枪,换我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