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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云渊攀凤(4)


  这位大东使臣一到蒙成他即派人盯着,想看看能与大东皇帝结成兄弟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结果这位宁使臣一到王都即携着贵重礼物,像只苍蝇似地到处巴结蒙成的亲贵们,经那些与他结交的臣子们回报,此人不过浮夸之徒,且喜酒好色,来了不过五日,便已三次偷偷避人耳目的去勾栏里寻花问柳。想想大东皇帝竟视这样的人为兄弟,封其高官厚爵信任有加,以此类推,这大东的官员大概也没几个能用的,看来与北海结盟是对的,只待约定的时日一到,便可发兵南下,问鼎中原。

  宁静远拧着眉头,甚有些愁苦地道:“其实……我家七妹曾订过一门亲事,对方长得高大英武又出身名门,实是一等一的好男儿,与我七妹相配,也算是天赐良缘。谁知,我七妹也不知从哪打听到了,这男儿虽未有妻室,但少时起房中便收有一名婢妾,这本是无伤大雅的小事,可没想到我七妹却冲到男方家中,先是把那名婢妾的脸划花了,然后又挖了双目斩了双手断了双足,再扒光了衣裳鞭打游街,打到半死又以麻袋装了沉到井里活活淹死。只说她只一个夫婿,那她的夫婿便也只得她一个妻子,否则皆如此类。”

  这番话说完,殿中便是一静,那蒙成王只觉得面上凉嗖嗖的。

  而若给帝都里南片月府中饮酒的七人听得,估计风独影会当胸就给宁静远一脚,把他踢飞数里远;东始修会狠削他一顿后关凌霄殿里批一月折子;皇逖会直接给他一拳打破他那张嘴皮子;丰极会很优雅一笑,然后不出半日,宁府里的那些破事便会满帝都传唱;白意马会锁紧了眉头瞪他,至少半月不与他说话;华荆台会撬光了宁府里所有值钱的物件;南片月会时时刻刻跟着他,逢人便指着他说三哥是小人。

  总之一句话,宁静远这话若在帝都里说,绝对会很惨很惨,谁叫他没事造谣呢。

  可是那话他是在千里之外的蒙成王宫当着蒙成王、蒙成百官及各国使臣说的。而那时,宁静远看看殿中诸人的反应,心里还毫无愧疚地嘀咕着:七妹啊,你就牺牲小小名声助三哥一臂之力,况且这也算是一劳永逸,往后别说蒙成,便是其他诸国估计也没有一个敢向大东“凤影公主”求亲的,如此一来省却你远嫁他乡之忧,诸位兄弟也要感谢我才是。

  确实,那刻殿中上至蒙成王,下至蒙成百官、各国使臣,听了这番话后第一个念头生出:这公主岂止个性彪悍,简直是手段毒辣,可千万不要嫁到我国来;第二个念头冒出:这大东君臣看来皆是无能之辈,如此丑事,竟当着各国使臣讲出,此位宁使臣也算得是猪头猪脑,那位派来如此使臣的大东皇帝足见昏愚。

  然后宁静远在殿中诸人心思纷纷之时,又摆出诌媚的姿态道:“大王,本使倒是听闻北海国的长公主美艳非凡举世无双,如今公主嫁到蒙成,与大王正是英雄美人相匹,当世佳话啊。”

  听了这话,蒙成王面上神色僵了僵。

  原来当初他也是听闻了北海国长公主的美貌,所以在北海说要结盟时便指名道姓地要长公主的,谁知那北海王却只同意出嫁二公主。当然了,这位二公主刚才他是悄悄看过了,那也是千中挑一的大美人,只是心里总是痒痒的想那美名远扬的长公主会如何呢?你看看连大东人都有闻名呢,真不知是何等的美貌呢。于是乎,越想心头那疙瘩越大。

  而宁静远垂眸掩去眼中笑意,敬完蒙成王的酒后,目光不经意扫向对面的王弟纳尔图,然后举杯走了过去。

  那日,大东帝都南将军府里是融融一片的欢乐。

  那日,蒙成国的王宫里是喜庆热闹的一片欢乐。

  夜里,当蒙成王拥着美丽的新王妃共入锦帐时,招待各国使臣居住的西屏馆里,宁静远从一个尺来长的看起来甚是贵重的镂花木盒中取出一物,展开时问身旁的侍卫:“赵空,你看这东西旧不旧?”

  “旧。”赵空看着那仿佛尘封了十来年的物件。

  宁静远眯眸微笑,如同一只搂鸡在怀的红毛狐狸,“那你看这东西真不真?”

  “真。”赵空翻眼望着屋顶。暗想,出自你宁大人之手,自然是假的可以真,真的可以假。

  宁静远满意的点头,将那东西重新收入盒中:“人带来了没?”

  “带来了。”赵空再答。

  于是,那晚的子时,一道人影偷偷摸摸的敲开了纳尔图府的侧门。

  元鼎三年五月二十四日。

  北海出兵南下,三路进发,直逼大东边境。

  二十五日,急报自边城传到了帝都,

  帝都里,万事俱备只等此报的东始修振剑而起,召朝臣景辰殿议事。

  群臣对于北海来犯,自然分成了主和与主战的两派。

  主和的一来认为立国不久,国力尚弱,不宜兴兵;二来认为蒙成与北海新近才结了亲,而在蒙成王大喜不久北海即出兵犯境,显见是宁大人出使蒙成失败了,蒙成必是与北海达成密约,若我朝与北海开战,其必然乘机攻袭我朝,到时两面受敌,我朝险矣。因此,莫若舍些财帛,以求休战。

  主战的则认为未战求和,天朝颜面何存,且有一便有二,这等示弱舍财的先例决不可开;况且北海区区弹丸之国竟敢妄图窥视我天朝大国,实在是狼子野心可恨可气,自是应该重兵压境,打他个落花流水,以彰显我天朝神威,叫其不敢再犯。

  两派各持己见,东始修不予表态,是以当日未有定论。

  二十八日,又有急报传入帝都:蒙成发生内乱,王弟纳尔图举兵谋反。

  至于纳尔图举兵的原因,则很简单:王兄夺了本该是他的王位,他有先王的遗诏为证,王位本是要传给他的。

  先代蒙成王儿子有七个,只是夭折了两个,成年后莫名其妙的死了三个,最后留下的只此代蒙成王与纳尔图。此代蒙成王为长子,是侧妃生的,纳尔图为第三子,却是王后生的。当年两人为着王位那也是互相较劲了好久的,先代蒙成王在两个儿子中左右为难摇摆不定,到最后死的时候都没说个准数。结果,先代蒙成王刚一闭目,长子便集结了国中多位老臣的支持,又先下手为强的带了一万精兵围住了王宫,于是乎很顺利地登上了宝座。如今,纳尔图忽然从先王的某个老侍臣手中得到遗诏,自然就要夺回原本属于他的东西。

  按照蒙成王与北海王的秘密约定,五月三十日本是蒙成出兵南下的日子,可此刻蒙成王只能专心平息国内叛乱,哪里还能腾出手脚出兵大东。

  那时候,宁静远一行已在归国途中,离帝都还有两日路程。

  二十九日,东始修召主和派臣子景辰殿议事,等群臣到齐了,他一把将丰极推了进去,自己拍拍手,很是潇洒的去了凌霄殿。

  一个时辰后,丰极率先启门而出,身后群臣相拥,个个满脸敬服。

  这世间,有一种力量叫“美”,而这种“美”又兼得了绝伦的才具之时则更为强大,而当这种“美”还拥有了正义与正气之时则是所向披靡。

  在元鼎年间,有一句话广为流传:这世上没有人能违背“大东第一人”丰极丰太宰的意愿。

  “大东第一人”的称号不是给站在大东最高位置的皇帝东始修,也不是给那个武功盖世无双的“血焰将军”皇逖,而是那个有着“大东第一美男”之称的丰极。

  五月三十日,东始修下诏,御驾亲征北海,“凤影将军”风独影随驾,其不在期间,太宰丰极总领朝政,太律皇逖协之。

  那日未时,宁静远一行回到帝都。

  晚间,兄长弟妹在“柳谢酒坊”为他接风洗尘。

  席间,华荆台问他:“三哥,那蒙成的内乱是你搞的鬼吧?”

  宁静远正气凛然的道:“我区区书生哪有如此能耐,自然只有精兵数万的纳尔图王才能担此重任。”

  白意马为他斟酒:“三哥,你可真厉害,不费一兵一卒便为我们解除了蒙成之忧。”

  “哪里哪里。”宁静远摆出谦虚模样,“我也只不过是顺手推波助澜罢了。”

  几个兄弟听了他这话身上都起了鸡皮疙瘩。

  只是推波助澜?这“推波助澜”里不知藏了多少阴毒的诡计。

  而南片月看着兄长那虚伪的模样更是寒毛直竖:“三哥,幸好你不是我的敌人。”

  “可不。”连风独影都感慨起来,“若哪一日我们几个对立,那我宁愿与武功第一的二哥开战,也不要与三哥你为敌。”

  “说什么傻话呢。”宁静远左手抚了抚妹妹的长发,右手拍了拍弟弟的额头,面上一派兄长的慈爱之色,“你们是我的弟弟妹妹,我疼你们还来不及呢,怎会舍得与你们为敌。若真有那一天,三哥宁愿先砍了自己,也不忍让你们为难啊。”

  听了他这话,风独影是斜着眼睛满脸怀疑的瞅着他,南片月则抓着他的手一脸欢喜害羞的模样道:“三哥真好,下辈子我们还做兄弟啊。”

  “说起来……”丰极笑容可掬地看着宁静远,“其实我们也可学学那北海嫁位公主过去,到时岂止解了当前之忧,还可不费一兵一卒的就将蒙成纳入掌中。”

  “是呢。”宁静远很顺当地点头,“我当时还真想答应了把七妹……”话到这断了,只因身侧目光如刀,令他幡然醒悟,只是为时已晚。

  “砰!砰!”

  一左一右两个拳头同时送到,力道都是恶狠狠的。

  于是乎,第二日早朝时,群臣见到了许久未见的近日又为王朝立下大功的宁静远宁大人,见他两个眼眶都乌青的,不由都关怀备至的问候原因。

  宁大人摸摸眼眶,然后一脸无怨无悔的道:“唉,此次出使蒙成任重道远,忧思之下不免有些日子难以成眠。这皆小事,多谢诸位大人的关心。”

  哦……众臣闻悉,无不心怀敬重地看着他:“宁大人原来是因为日夜忧虑家国大事才至此,真可谓国之忠臣群臣之楷模啊!”

  “哪里哪里。”宁静远诚恳又谦逊地向众臣致谢。

  远远瞅着的南片月直觉得牙根发酸,对身旁的华荆台道:“三哥真可怕,比大哥、二哥都可怕,完全可媲美七姐和四哥。”

  华荆台摸摸下巴道:“嗯,四哥的可怕被他的美色所遮掩世人都不知道,但七妹的可怕北海人很快便会知道了。”

  六月初一,黄昏时,风府来了一位客人。

  杜康禀报风独影时,她犹疑了片刻,才道:“请他过来。”

  杜康去了,过得会儿,便领着顾云渊到来。

  那时正是黄昏薄暮,绯艳的霞光满天地流泻,将院中的绿树红花衬得格外明媚,于是梧桐树下的那一袭白衣便有了一种触目惊心的皎洁。

  听得脚步声近前,风独影并未起身迎客,依旧躺在竹榻上,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握一卷书搁在腰间,眼眸静静望着天际。

  顾云渊到了后也不言语,只是凝眸含笑看着竹榻上的人,就仿佛他是在欣赏一幅名画,而不是面对着一位官阶数倍高于他的大将军。

  许久,风独影的视线自天边移回,转头望来,眸中绮霞映染,如琉璃宝石,华光流溢,璀璨慑人,目光对视的刹那顾云渊心头一悸,瞬间脑中空白一片。

  “你来何事?”风独影坐起身。眼见杜康已将竹榻上摊着的书归置一旁,她手一抛便将手中的书抛至那垒起的书堆上。

  顾云渊收回神思,也不用主人招呼,已自行在竹榻对面的竹椅上坐下,有仆人奉上热茶,然后随杜康静静退下。

  “自将军搬出宫,下官还未曾来府上拜访,今日得闲,便来看望将军。”他闲闲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