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公元312年八月，汉赵河内王刘粲、中山王刘曜（字永明）占领晋阳（山西省太原市），西晋并州刺史刘琨一边撤到冀州常山郡（河北省正定县）一带，一边派使向盛乐城（内蒙古和林格尔县）代公拓跋猗卢求援。拓跋猗卢在接到刘琨的求救后，派其子拓跋六修，侄子拓跋普根，将军卫雄、范班、箕澹，率兵马数万，作为前锋，反攻晋阳。拓跋猗卢亲率大军二十万人，随后进发。刘琨集结残兵败将数千人也从常山赶至晋阳，作为向导。也许是盛乐城路途遥远，拓跋猗卢所派的前锋兵马直到十月才进入并州，进抵晋阳。
消息传到平阳（山西省临汾市），汉赵皇帝刘聪正在晋封皇子、任职大臣。说起刘聪晋封皇子，笔者不妨在此赘述一下。刘聪的皇子可谓多矣，由此可见其对后宫女色是多么沉迷。是年四月，刘聪曾为八位皇子晋封：刘敷为渤海王，刘骥为济南王，刘鸾为燕王，刘鸿为楚王，刘劢为齐王，刘权为秦王，刘操为魏王，刘持为赵王。十月，刘聪又对八位皇子晋封：刘恒为代王，刘逞为吴王，刘朗为颍川王，刘皋为零陵王，刘旭为丹阳王，刘京为蜀王，刘坦为九江王，刘晃为临川王。自此，除皇长子河内王刘粲外，刘聪已对十六位皇子晋封王爵。是月，刘聪还对七位大臣进行任职：王育为太保，王彰为太尉，任顗为司徒，马景为司空，朱纪为尚书令，范隆为尚书左仆射，呼延晏为尚书右仆射。
闲言少叙。刘聪获报拓跋猗卢率鲜卑兵马进入并州援救刘琨，自也不敢怠慢，连忙召集群臣商议。太宰江都王刘延年、太傅刘景、太保王育、太尉王彰、司徒任顗、司空马景、尚书令朱纪、左仆射范隆、右仆射呼延晏列坐光极殿。匈奴兵马即将面对鲜卑兵马，群臣可谓议论纷纷，有人担心不敌，建言撤退，有人不甘放弃刚刚占领的晋阳，认为匈奴兵马可与鲜卑兵马一战。最后刘聪终于下定决心，准备与鲜卑兵马决一死战，以图彻底拔去刘琨这个近在咫尺的据点。刘聪还传令，升并州刺史前将军刘丰为镇北大将军，并着河内王刘粲、中山王刘曜不急于回师平阳，与刘丰一起准备迎战拓跋猗卢。
时北方已经入冬，晋阳城外汾水河两岸寒风袭人，汉赵中山王刘曜已在汾水东岸布下阵势，刘粲、刘丰在汾水西岸的晋阳城内固守。拓跋六修作为前锋兵马，不日即到汾水东岸，未作休整，即向刘曜所部发起攻击。刘曜虽以逸待劳，竟被拓跋六修的鲜卑骑兵冲破阵脚，拓跋普根、卫雄、范班、箕澹等各领一支兵马冲向阵内，刘曜兵马大败。鲜卑兵马接着退出刘曜所布阵势，开始放箭。刘曜竟身中七伤，从马背上跌落下来。刘曜正在绝望之际，讨虏将军傅虎杀至身边，跳下坐骑，对刘曜说道：“大王速速跨上我之战马返回晋阳城。”刘曜一时感动，拒绝道：“今日之败，责任在我，我不能跨你战马逃回。你自己速速冲出重围，返回晋阳城。我之伤势很重，决心战死在此。”傅虎流泪高声叫道：“我受大王赏识，方有今日之位。我一直想报答大王，今天正是时候。况且汉国刚刚建立，可以没有傅虎，却不可以没有大王！”说完强把刘曜扶上马背，驱马西渡汾水，自己徒步迎战，直至阵亡。
刘曜仓皇逃回晋阳，刘粲、刘丰接应刘曜入城。拓跋猗卢大军尚未到达，刘曜即遭此惨败，刘粲、刘丰认为一定不能战胜鲜卑兵马，决定于当天夜晚撤出晋阳，回师平阳。根据史书记载，刘粲、刘曜、刘丰的撤退路线是，从晋阳西门出城，先向西北，越过晋阳城西数里之外的蒙山，再向南撤往平阳。
时已进入十一月，拓跋猗卢亲率兵马到达晋阳，获知刘粲等撤退方向，决定率部前往蓝谷（蒙山西南），以图阻击刘粲大军。果然不出拓跋猗卢所料，汉赵撤退兵马正到蓝谷，拓跋猗卢遂下令所部鲜卑兵马向汉赵匈奴兵马发起进攻。蓝谷一战，匈奴兵马大败，拓跋猗卢擒获汉赵并州刺史刘丰，活捉已投汉赵的刘琨将领邢延。鲜卑兵马杀汉赵兵马三千余人，斩邢延。刘粲、刘曜仓皇逃回平阳。刘粲的参军卢谌投奔刘琨，汉赵遂斩卢谌的父亲卢志，弟卢谧、卢诜。为表彰傅虎，汉赵追赠傅虎为幽州刺史。此为后话。
代公拓跋猗卢为庆此战获胜，决定在寿阳山（山西省寿阳县北）进行一场大规模的狩猎。于是，鲜卑兵马将寿阳山团团围住，围猎山上猎物，将所有猎物捕获。千余只野兽被剥皮剖肉陈列，满山血腥，一片赤红。晋朝并州刺史刘琨赶到拓跋猗卢虎帐，面对拓跋猗卢，感激万分，同时恳请道：“代公虎兵到此，匈奴兵马落荒而逃，刘琨不胜感激。为永除后患，我恳请代公乘胜前进，进击平阳。”
拓跋猗卢摆手言道：“我之兵马来得太晚，使你父母被害，实在惭愧。现在，你已经恢复原来的疆界，我从远方来此，人困马乏，不宜再行远征。刘聪不是立刻就能消灭的，姑且等待以后机会，再作行动。”拓跋猗卢遂留下马、牛、羊各一千余头，车一百辆给刘琨。拓跋猗卢还派部将箕澹、段繁等，驻屯晋阳协防。数日后，拓跋猗卢班师北返盛乐城。
刘琨进入晋阳城，看到晋阳城一片残破，如同六年前刚来之模样，十分感伤。刘琨决定不再驻守晋阳城，而到晋阳北边的阳曲县（山西省阳曲县）驻守，重新召集流失逃亡的百姓。
话分两头，公元312年十二月，汉赵镇东大将军石勒在到达襄国（河北邢台市）数月后，决定向归附晋朝幽州刺史王浚的游纶、张豺发起攻击。游纶、张豺本是广平郡人，集结数万人，据守苑乡（河北省任县东北）自保。苑乡与襄国近在咫尺，石勒对拒不归附的游纶、张豺非常痛恨，决定派夔安、支雄等七位将领率兵进攻。夔安、支雄等很快就攻破游纶、张豺的外围营垒。
幽州刺史王浚获报石勒向归附他的游纶、张豺发动进攻，非常愤怒，当即决定派督护王昌及驻守令支（河北省迁安县）的辽西公段疾陆眷（辽西公段务勿尘于公元310年去世后，由其子段疾陆眷继任辽西公）各率一支兵马共五万人一同南下，攻打襄国石勒，以援救苑乡的游纶、张豺。跟随段疾陆眷一同南下的段氏鲜卑中主要将领有段疾陆眷的兄弟段匹磾、段文鸯以及堂弟段末柸。数日后，段疾陆眷的大军到达渚阳（河北省邢台市东北十里）驻屯。
襄国城里的石勒等对王浚派兵前来非常担忧，毕竟对三年前在飞龙山一战之惨败仍记忆犹新。当得知此次前来的将领不是祁弘时，石勒心中稍安，决定先派一支兵马到渚阳迎战。岂料段家鲜卑亦不可小觑，刚一交战，石勒所派兵马即败下阵来。石勒兵马撤至襄国城内，此时包围游纶、张豺的夔安、支雄等将领也撤回襄国城内。段疾陆眷派人大量赶造攻城器械，准备攻打襄国城。
石勒获知段疾陆眷准备攻城，自知襄国城尚不坚，非常担忧。石勒召集诸将商议。石勒面有忧色，环顾众将道：“现今襄国的城墙及护城河尚未全部建成，而城外敌人众多且勇猛异常。我等外无援兵，内缺粮草，就是古时的孙子、吴起再生，也无法固守。我欲令全部兵马出城，在野外布下战阵与敌人决战，众位以为如何？”诸将大多认为，襄国城虽不够坚固，但仍不失为城池，应当固守襄国城，等远来之敌精疲力竭时，再出城作战。石勒看到右侯张宾与将领孔苌不语，遂问道：“君等以为如何？”张宾、孔苌遂道：“欲想击退远来之敌，当须用计。据报，段家鲜卑兵马之中，段末柸最为勇猛凶悍，此次辽西公所率兵马中的精锐正是段末柸部。我等应固守城池，以表不敢出城作战，然后悄悄在北城凿开二十余个洞口。等到段疾陆眷率部攻城之时，再派出数位将领各领一支精锐兵马从北城暗洞冲出，出其不意，向段末柸大营发起进攻。段末柸一定毫无准备，必将被我军击败。段末柸一败，辽西段家鲜卑自然退却。”
石勒听后，面露笑容，决定采用张宾之计，派孔苌等在北城秘密挖凿洞口，而北门之外的段末柸竟毫无觉察。不日，段疾陆眷下令进攻襄国北门，石勒下令坚闭北门，拒不应战。石勒登上城头，看到北门之外段家兵马开始疲惫懈怠，有的士兵甚至躺下睡觉，根本不把襄国城内的兵马放在眼里。石勒见时机已到，传令孔苌等将领率领精锐兵马从二十余个暗洞冲出。石勒还亲自带领将士在城头擂起战鼓，为孔苌等助长声威。孔苌率领人马直扑段末柸虎帐，一时不能攻克，遂向后撤退。段末柸奋起反击，独身一人追随孔苌而来。孔苌并未撤向北门，而撤至自己营门。营门之内均是从二十余个暗洞冲出的精锐兵马。段末柸一直闯入孔苌的营门。孔苌等遂将段末柸包围，段末柸被生擒。
关于生擒段末柸一事，史书还记载石勒对迎战段家鲜卑没有把握，派人去问佛图澄，佛图澄说明日必擒段末柸。第二日，石勒在城墙之上观战，看到段家鲜卑兵马强盛，见首不见尾，非常惊恐，忙又派夔安去问佛图澄，佛图澄掐指一算道：“已经擒获段末柸。请劝将军不要杀害段末柸。”夔安去见石勒时，果然已擒获段末柸了。史书这样的记载又一次想表明佛图澄的灵验，其实并无实际意义。
却说段疾陆眷得知段末柸被擒，一时恐慌，不知襄国城内城外虚实，连忙下令撤退。孔苌看到段疾陆眷率兵撤退，忙带领精锐兵马追杀。可怜辽西段氏鲜卑劳师远来，在撤退中被杀得尸积如山，护甲战马五千匹亦被孔苌夺得。段疾陆眷收拾残兵败将，回军渚阳。
石勒得知孔苌等俘获段末柸，决定将段末柸留为人质，并派使到渚阳拜见段疾陆眷，商议和解。石勒部将纷纷劝石勒杀掉段末柸，石勒认为不可：“辽西段家鲜卑兵力强大，与襄国一向无冤无仇，此次来攻，只因受到幽州王浚的指使。如若我等杀了段末柸，必将与段家鲜卑结仇，这绝非善策。如若放回段末柸，他一定对我等感激不尽，以后必不会再听王浚指使。我还要让石虎与段疾陆眷结为异姓兄弟。”
石勒遂派石虎来到渚阳，拜见段疾陆眷，送上大量财物、布匹，并传达石勒意愿。段疾陆眷非常高兴，准备接受礼物并与石虎结拜为异姓兄弟。段文鸯坚决反对道：“石勒之所以如此行事，可以看出其一定无力与我等一战。兄长切莫因段末柸一人之故，放弃就要灭亡的贼寇。如若这样，幽州刺史王浚一定怨恨，将会为辽西招来无穷后患。”段匹磾也反对归附石勒：“兄长一旦与石虎结拜，即认石勒为父，从此归附匈奴汉国，脱离晋朝幽州刺史王浚，如此背叛行为，岂能接受？”
段疾陆眷不听段匹磾、段文鸯之劝，在渚阳与石虎对天盟誓，结为异姓兄弟。段疾陆眷还回赠石勒护甲战马和金银财宝，又用段末柸的三弟当作人质，交换段末柸。段疾陆眷随即率军北返辽西郡。幽州督护王昌自知孤军难以作战，遂率军北返幽州。石虎带着段末柸的三弟返回襄国，石勒非常高兴，当即召见段末柸，留他欢宴，誓言情同父子。宴罢，派人送段末柸返回辽西。段末柸深为感动，在北归途中，每天向南方遥拜石勒三次。
从此，辽西段氏鲜卑改变立场，归附石勒。苑乡的游纶、张豺也主动向石勒投降，石勒任游纶为主簿。幽州刺史王浚的力量开始衰退。石勒听闻冀州新任刺史王象驻守在两百里外的信都（河北省冀州市），于是派兵攻打信都，并杀王象。王浚又任邵举暂为冀州刺史固守信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