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而至的晃动让二人猝不及防,绒花树的枝叶也发出急促的“沙沙”声,绒花随着晃动急剧散落,瞬间就铺满了地面。放眼望去,周围几里的地方也因这晃动变得一片狼藉,有的树木已经倒在地上,不远处的山上也接连的滚落下来石头。
“这,这是地震吗?嘶——”孟殊楼一时冷汗直流,地面的剧烈晃动令他身体极为不舒服。就在刚刚,他因为无法站稳而摔在了地上,背部的伤口又因此开裂,不一会儿便猩红一片。
澄溪注意到他背部的血迹,心中暗叫不妙。可这晃动实在太剧烈,他自己也无法站稳,实在无暇顾及孟殊楼。
终于在片刻后,地面晃动停止,周围恢复如常。孟殊楼单手撑地地的坐着,背部伤口袭来的疼痛令他连连倒吸凉气。澄溪见他如此,便伸出手轻轻覆在他的伤口上,孟殊楼顿时觉得伤口的疼痛被一股清柔之气缓解了。
“澄溪,你这是……”
“这只能暂时缓解疼痛,伤口还需要敷上药草才行。”澄溪的表情颇为凝重,他知道凤鸣谷地虽处蜀中,属于易震地带。可心中却隐约觉得这震动有些蹊跷,但究竟是何缘由他说不出来,他还是得将此事告知师父。
澄溪向孟殊楼说明了自己心中所想,孟殊楼便提议回去。可澄溪担忧他的伤势,便嘱咐道:“你得慢慢走,否则伤势会加重的。”
孟殊楼点头回应他,随后二人离开此地,向住处赶去。
距离住处不远的一个幽深山洞内,救了孟殊楼的那位老者此刻正端坐在一块石台上。他双目微闭,嘴里念着口诀,口诀似乎与山洞内石壁上刻着的奇异文字相呼应,老者每念完一句,那奇异文字就发散出金黄色的光芒。
当老者念到中间段落的时候,那奇异的文字突然闪出黑色的光,且文字的周围渐渐被黑色所笼罩,老者眉间一皱,紧接着就睁开了眼睛。他立即起身走到石壁前,目光紧紧地锁定着那黑色文字,沉吟片刻后掐指一算,测算出的结果令他面色越加凝重了。
“这可不妙!”他大叫一声,出现在洞口的澄溪听到了老者的话,便迅速围了上去。
“师父,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那震动并非地震是不是?“澄溪也看到了那团黑色的文字,他的眉头紧蹙起来,猜到了有些不太好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老者同样是眉头深锁,他在石壁前来回踱步,面色愈加沉重。
“那震动确实不是地震引起的,而是……“老者欲言又止,思忖片刻,继而又道:“总之,现在的情况十分紧急,我必须持续施展术法缩小结界,还有,那位少年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
“师父,他身上的伤口又裂开了,现在让他离开,这太危险了!”
“澄溪,为师知道你是好心,但今日他不出去,何时能走就不知道,结界一旦缩小就要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出入了。“
“可是……”澄溪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在看到孟殊楼的那一刻,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
孟殊楼对他一笑,然后走到了老者身前。
只见他在二人的注视下竟屈下身子,随后双膝跪地,继而向着老者磕了一个头。老者和澄溪皆未想到孟殊楼会做出这样的举动,见他这样十分惊异。
“你这孩子,怎对我行如此大礼啊!使不得,使不得!”老者连忙要去扶他,孟殊楼便开口道:“倘若不是前辈出手相救,我怕是早已不在人世,如果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还请前辈开口……“
老者身形一顿,随后深深叹了一口气,他将孟殊楼扶起,语重心长道:“孩子,我知道你是善良的人。但你不属于这里,眼下你离开此地,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实老者又何尝不希望能多一个人来和他与澄溪讲讲话,他们二人实在与外界隔绝的太久太久了,久到不知看过了多少日月盈仄,久到不知过去了多少春夏秋冬。他叶南弦一个人倒也还好,只是苦了澄溪那孩子,从被救下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同龄的孩子一起说话玩耍,这么多年过去了,孟殊楼是澄溪见到的第一个结界外之人。看得出来,他们两个还挺投缘的,只是现在情况危急,孟殊楼实在不适宜久留于此。
想到此,老者遗憾的摇了摇头。
见老者面色沉重,孟殊楼不打算再强求。但他现在仍有一个心愿想要实现,便开口道:“晚辈还有一事,希望前辈可以宽许我些时间。”
“本应救人救到底,但实在是状况危急,若我还有能助你的地方,但说无妨。”
孟殊楼垂下星眸,嘴唇几次张开又合。他垂在两侧的双手一直紧紧篡着,整个身子也微微颤抖。
老者和澄溪二人面面相觑,心中疑惑不已。
终于,他似是鼓足了勇气般的开了口:“我想去看看……被埋葬的地方……”
闻言,老者和澄溪皆是面色讶异,他们从未料到孟殊楼会提出这样的要求。
老者思忖了片刻,然后问道:“你,可是想好了?”
孟殊楼抬起头,目光透露出坚定,”是,我想去告个别。“
他深深地明白老者那句问题背后所显露的意思,自己去祭拜自己的“坟墓”,本就是世间的奇异事,他这一去,不仅仅是告别过去的自己,更是选择了将来自己要走下去的路。
他要在这里告别孟殊楼,然后以顾脩还的身份生活下去。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老者点点头,继而又道:”人还能够有所选择,是件好事。可生命虽灿烂,却难以重来,望你珍重自己,一切小心。”
强忍着眼眶那快要溢出的泪,孟殊楼郑重地给老者鞠了一躬,然后他又有些苦涩,甚至想要嘲笑自己一番。
明明换了具身子,却还是这么爱哭,他还真是没有一点长进呐。
其实在他醒来的那一天,澄溪就已经将他的肉身已经入土的事情讲给他听了。只是那个时候孟殊楼根本没有心情去考虑这些,他能够有所想通,也是因为不久前澄溪说的那一番话。但世事无常,万事难料。就如今天凤鸣谷突然发生的异常之事一样,他怕自己再继续犹豫下去,会辜负了老者和澄溪的相救之恩。所以在洞口处听到老者与澄溪的谈话后,他便做出了选择。
老者又嘱咐了一些话,孟殊楼一一铭记下了。因为要准备结界的事宜,所以老者并不能出去洞外亲自相送。孟殊楼拜谢了老者,随后由澄溪带着去了埋葬他那具肉身的地方。到了那里,澄溪打算先回去住处给孟殊楼准备一些行装,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就忍不住回头去看了。
他怅然地盯着那具背影,心里实在不好受。他知道做出那样的选择,孟殊楼定是十分煎熬的,毕竟,他也是过来人。。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地深深叹了一口气,“唉,不能愣着了,我得多帮他准备点干粮,药草什么的才行。”
说完,澄溪就跑走了。只有孟殊楼站在树下,望着一座没有碑的坟墓,静听风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