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怪我么？如果说我真的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你相信吗？……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从来都是不图那些个虚名。再说了,我是奴,他是主。只要有那一纸卖身契,我便是连命也由不得自己。”r
夷珞重重叹气,“若你不愿呆在绛璃轩,我也不强人所难,等下便去和大公子说。我不奢望你能像从前一般待我,只希望你以后不要唤我主子什么的,听着……心里难受……”眼中微微湿润,夷珞红了眼眶。r
不想让她以为自己在博取同情,赶紧转过身去,忙着把刚蒸好的点心装入白玉芙蓉盘中。r
“主子便是主子,奴婢便是奴婢。”梅灵退后一步,目光盈盈的抬头,“不过,私下你,我还是叫你夷珞。”r
“你……真的吗？”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得到她谅解,撑着灶台的手微微一颤,一滴晶莹的泪珠滚落尘埃。r
“快点啦,不然前面做的菜都凉了。”恢复到往常的语气,前些日子的阴郁好像都在瞬间烟消云散。r
“嗯,咱们比比,看谁的手艺好。”夷珞破涕大笑,刮了团面粉在她鼻尖。r
“比就比,谁怕谁!”r
指挥着婆子们把饭菜挪进暖阁,已经尽量轻手轻脚了,却还是惊醒了里面浅眠的人。r
“我睡了多久？”微眯的凤眼慵懒而魅惑的看向她。r
“不久,一个时辰。”接过梅灵送上的热水,亲手绞了热帕子递过去。r
“好了,都下去吧。”许是嫌那些婆子碍眼,晏如初冷着脸挥退她们。r
“慢着,红绡,取些钱来。”r
“是。”r
“刘妈,李妈,劳动您二位了。这些钱你们拿去,大冬天的,买些酒喝,暖暖身子吧。”夷珞笑眯眯的向她们道谢。r
“主子客气了,侍侯主子们原就是奴才们应该的。”两人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手里沉淀淀的碎银都快抵她们一个月的月银了。r
“好了,你们下去吧。”见晏如初已面露不悦,夷珞赶紧打发两位还要说话的婆子。r
“你们也下去。”晏如初落座,左右扫视了一眼。r
“莫倦,去趟库房,把上个月的账簿拿来。”r
“是。”r
“让她们留下吧。”夷珞心急阻止,接着又赶紧解释：“嗯……因为今天是年三十,往常我都是和她们……”r
走到门边的梅灵和红绡纷纷停下,却不敢回头。夷珞听着半晌无人应她,心里也开始打起了鼓,悔恨自己一时冲动。也是她思虑不周全,就算留她们下来又如何,也是不能同桌而食的。反而还让彼此越加尴尬,怕是食不知味了。r
恰好这时贾莲捧着一叠衣物打门外进来,见到晏如初在,竟忘了行礼。r
真真是两头忙活,那边尚担着心,之边又吊着了胆。夷珞慌忙上前,欲接过她手里的冬衣,也好缓和下僵冷的气氛。r
谁知却听到一道她意料不到的首肯之声。r
“那就留下吧。”r
“怎么？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晏如初挑眉,清贵如月的面上眸色淡然。r
夷珞讪讪一笑,自是不敢置疑他的话。r
吩咐听唤的婆子再在屋内加张小几,夷珞不假他人之手亲自在席间为他张罗。r
这些菜色虽然简单,却还是花了她不少心思,连盛佳肴的器皿都是精心挑选的,既应景又应情。且不论味道如何,单是那炉火纯青的雕刻工艺就已经够让人侧目的了。r
见晏如初冲那雕成涵渠的菜品点了点头,夷珞便小心翼翼的挑起一朵放在他面前。r
脸上有抹不易察觉的期待。r
“不错,你做的？”俊美的脸上露出抹称赞的笑容。r
白玉肌肤秋水骨,那比翠竹更加修洁的双手稳稳托起那朵红莲烈火,凑近鼻端,似嗅似叹,舌尖微探,似蜻蜓点水而过。r
“唔,多谢公子赞美。”夷珞飞快低眸,被他无心之举撩拔了心窝。r
心中泛起微微的甜,如同有人不经意勾起久无人勾抹的琴弦。r
“唔,这个也不错,看着挺有趣……倒像个……”话至一半却倏地沉默,如同奏至泰半的天籁嘎然而止,夷珞当即失神,微露迷茫。r
晏如初不说话,只挑起凤眸,若有所思的睇来。夷珞有些心慌神乱,竟不敢迎向他的视线。r
“呃,红绡,你去看看炉子上的茶滚了没。”r
“哦,还有,梅灵啊,把去年我们集的梅花拿出来吧,刚才一顿忙活,我都忘了。”对他抱歉一笑,突然想起还有很多事没准备好。r
“那个……贾……”r
可是话还未落,贾莲却径直出了里屋,让她好生尴尬,连后面要说的话也忘得干干净净,便像个傻子似的站在那里,脑中一片空白。r
她只知道,现在不能让一个人开口,随便谁说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能让那个人开口说话。r
心中的慌乱越来越强烈,似要盖过她越来越扑腾的心跳。r
突然手上一暖,一双温热的大手覆了上来,夷珞轻轻颤抖着,就是不敢回眸。r
“你怕什么？嗯？你若真想,我又怎会不许？”低沉喑哑的声音缓缓在耳边响起。r
“什、什么……”夷珞紧咬着菱唇,犹做垂死挣扎。r
他,还是知道了么？那样微妙的心思,她藏得那么深,只在不经意间悄然抬头,他也终于察觉了么？r
晏如初淡淡一笑,优雅的挽起袖子,以酒代墨,修长的食指在杯中轻轻掠过。然后自顾自的牵过她的手,似有若无的在她手心轻轻描画。r
夷珞终于忍不住回眸,先是羞涩的随着他的运笔之势慢慢揣摩,渐渐的,那两个字越来越清晰,她的脸上也就慢慢成了一片燎燃之势。r
随即却又脸色煞白。r
先前的下马威还历历在目,这次她却存了这样的非份之想,他又会怎样的处罚她呢？r
眼前似闪过一道模糊的画面,漫天弥漫的浓雾中,一个跌跌撞撞地身影冲了出来,却是满身鲜血淋淋。她的身后,那片浓浓的深雾转瞬即黑,像一滴浓墨渲染在水中。随即墨色又瞬成腥红,像一只张牙舞爪的怪兽,张着它的血盆大口,以风卷残云之势向她吞噬而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