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说话之人杏眼扇睫髻点珠翠,精巧玉颊额间一点朱红,一袭荷色水纹披帛裙裾。这人正是素来与皇后交好的席婕妤席潋容。席婕妤本是少有的美人,窈窕风情,但和两旁的禛妃温嫔相做比较竟稍逊了三分。r
太后略点头,勾着笑抚弄着腕上的白玉珠子,慢声细语道:“做嫔妃的多会些女红是最好的,能尽心伺候好皇帝并延下子嗣才是你们的应做的。虽如此,我珞朝女子也应多动些笔墨,即便不能满腹经纶,若能从中明些事理也是长进。你回去后也该如此,这才不枉皇帝的一番器重。”r
我暗自佩服太后设下的暗语,太后看似是在训我以无知,实是在斥席婕妤大殿之上竟公然无理,何等粗鲁没有教养,太后表面不动声色,实已心知肚明。这最后一关便设在了皇后未延子嗣的问题之上。此时的皇后已参破太后语中玄关,面部略有抽搐,只好暗自低头遮住上唇清咳了两声,场面便变得如此尴尬难以调和。r
席婕妤似是没有听懂,以为太后此言此举是全是为了靠拢了自己来羞辱我,此时正如大获全胜般挑着眉一副洋洋得意。r
我含笑说道:“俗语云‘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太后今日教诲,昭煦永记。”r
太后接嘴道:“宫中最忌诡诞之说,若谁敢再在宫内提起莫须有的妖魔鬼怪祸乱人心,一经查出,立刻拖去服役!”r
众人齐齐立起恭恭敬敬地说道:“是。”此话间,席婕妤早已讪讪地低了头,两眼左右乱瞟。原本冰白莹彻的双颊被这一羞,竟如高炉中烧打后的铜铁般红的彤彤。皇后赤红着眼瞪了席婕妤一眼,她只悻悻了狠咽了一口口水,并无话说。r
宫外风声呼呼,吱的一声吹开了一道门缝,冷风入寿祥殿,众人不自主地裹紧了衣裳。太后望望门外“唔”了一声,说道:“初春天气无常,可见这外头又起风了,诸位累了就先跪安吧,早些回宫别耽误了今夜侍寝。”r
我一听“侍寝”二字,心中一阵悸动。是呀,从今起就该嫔妃侍寝了。虽然太后绝了众人的诽谤之说,可正当此时,怎叫我安下这颗心。r
冷风又起,裙角随风而起,透骨奇寒,我借势连打了几个喷嚏,哆嗦着身子向太后跪下说道:“奴婢失礼,只怨奴婢身子不争气竟染了风寒,适才无意之举实在有损仪容。”r
太后说道:“是么?这样说来,昭才人这几日便不能侍寝了。”我垂着头答道:“回太后,能够承蒙皇恩润泽是奴婢日期夜盼的,可奴婢若带病侍寝,想来只能坏损皇上的龙体康健。请太后恕罪……昭煦无福。”太后应了,令人告知敬事房的内监暂卸了我的绿头牌,并传令于他们务必于我身子爽了之后再论此事。r
此事一出,多半人皆嗔目视我。清涟和锦上也惊诧万分,本想着太后为我澄清事实后终可以安心服侍皇上,可我称病以求辞避之举委实前所未有。r
跪安后众人纷纷散去。出了瑞康宫,我与清涟、锦上结伴同行。一路上,大家都默不作声。锦上则只嘟着粉若樱红的小嘴赌气似的不与我说话。r
我笑了笑,捏了捏她的腮,执过她的手,问道:“锦儿这是怎么了,就你平日里最爱动嘴了,今日怎么连话都不说了?”她嘴往左一撇翘的更高了,挣开我的手,说道:“姐姐全当我嘴上抹了胶,不必理我。”r
我和清涟对望一眼,清涟粲然一笑道:“锦儿是在埋怨你昭姐姐避宠而求自保吗?”r
锦上眨了眨羽扇般的眼睫,哼了两声,微瞪着杏眼如同斥责我一般:“卓姐姐说的没错,锦上本以为昭姐姐是个多么威武不屈的人,好不容易换来的清白,却要无缘由的一句让太后下令摘了自己的牌子,这不是害怕了么!”r
清涟轻轻地给了锦上额上一击爆栗,说道:“锦儿你年纪小,对这后宫万事的险恶完全没有戒备之心,你当你昭姐姐撇清了妖邪之说,可旁人可不这么觉得。她若此时侍寝,真若一时盛极。诸人妒心四起,联合一致地再给你昭姐姐加上个什么淫乱君臣的头衔,不正佐证了这一点吗?那时若再想求得清白,不是难如步青天了吗?”听闻,我暗叹清涟聪慧懂我心意。可想来,锦上年纪小小就要传授这些给她,一时也是心寒。r
锦上抿了抿唇,看了我一眼,梨涡一陷笑说道:“这么说,是妹妹误会姐姐了,姐姐以退为进,这才真真是大勇若怯之人了。”r
我扯出了一撇微笑,极温柔地拢了拢锦上因发怒凌乱了的发丝,扶了扶她头上歪斜了的素簪,一来,锦上如桃花般的双腮,如秋水般的双瞳,铅华销尽的样子又再度显现了。我暗自感伤这天真无邪终会消失,只轻轻咕哝道:“愿妹妹不要学姐姐,该承宠时一定要握住时机……平步青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