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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面檀郎,高头骏马


天干物燥,靖王回京的消息又在这秋老虎的天里加了把烈火,当今圣上第四子,自幼跟随定国大将军南征北战,弯弓能饮羽,百步能穿杨,又听闻一双虎目烁烁其光,一张俊颜貌比潘安。上有病弱太子,下有顽劣幼弟,于是靖王殿下在京城百姓的渴盼之中踏上了归程,那护城河畔的弱柳,是否也想有朝一日招展于漠北的风沙?!即便此生无缘,那么嗅一嗅带血的沙尘,大概也是好的。r

八月十五,就只见玉面檀郎,高头骏马,着甲胄,佩长剑,身后百多戎装儿郎,更是目不斜视,齐整划一,无半点儿嘈杂。引得京城无数百姓夹道,颇有万人空巷之势。r

那一日的盛况,阿九后来也辗转听人提起,不由哂然一笑,隔了许多年再回头看去,她也只记得昭宁三十五年的中秋节,云韶堂上的四方青天,澄明如洗,更显天光悠长,谨小慎微还是放纵肆意,这一日,似乎总也过不完。r

连绿漪都收了性子,在舞茵上反复踱着她的步子,却是歌不成歌,调不成调。吵吵嚷嚷的云韶堂,比往日肃静了许多。r

掌灯时分,秦嬷嬷才派人来通传,靖王殿下留在宫里用晚膳,家宴便要延至隔日。整个云韶堂似乎都松了一口气,继而,又有一种叫失望的情绪无声滋长。r

阿九静默地像往常一样盥洗铺床,却只是无眠,月色亮得出奇,照得人脸,一半银霜一半影,如鬼似魅。r

而这一天,终究会过去,靖王殿下,也总是会见到的。r

淳姑姑发现少了阿九的时候,离开宴只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了。r

逮了青谷狠狠训斥,半天也没撬出个所以然,倒是急得青谷红了眼眶,颠来倒去就只一句:“姐姐只说她落了东西要回去取,她说一定赶得回的!”r

淳姑姑哪里还顾得了许多,打发了人手四下寻去,只是没一人说见过,秦嬷嬷更是坐立不能,慌不择路地忙把赤珠推了上去。r

“事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淳姑姑端坐在太师椅上,一手紧紧扣着桌角,因为气极,指尖都已泛白。r

此时阿九正踮起脚尖,试图够着高处的那些栀子,无奈相去甚远,只得纵身一跃,胡乱抓了一把,却采了满手树叶。r

千算万算,却漏算了今夜王府大宴,女婢们早早就将园子里的花采摘了大半。r

阿九懊恼得摔了叶子,远远地看了眼莹白如玉的栀子花,只得作罢,慌忙钻出了林子,却不料与暗处的生人撞了个满怀。r

是名男子。r

阿九哪里还敢看,慌忙跪下磕头:“奴婢该死。”r

鞋,是半新的青缎粉底方头鞋,衫,是浆洗得泛白的青布直裰。r

眼前只剩这方寸光景,时光长久地胶着着,无波亦无澜。额角滴落的汗,没入泥中,一颗,两颗……远处的声乐可是奏得霓裳羽衣?要错过了吗?也许吧……也许就这样被撵出府了呢,淳姑姑会生气吗,还是伤心,也许,也许只有青谷会记得伤心……背脊沁出了层层冷汗,一片空茫,脚底亦是虚浮,如坠云中。阿九的一颗心紧张得似要跳出了胸腔,可脑中,却不由自主浮现着那一晚,云韶堂上,方寸是星河。r

“大胆!你是哪个院里的,竟敢冲撞……冲撞公子。”r

大约是名随侍,阿九不敢怠慢,老老实实答了,只是将头埋得更低:“奴婢云韶堂舞姬青九,冒犯公子大人,奴婢罪该万死!”r

“公子大人?”那袭青布直裰忽然就笑了,“你不认得我?呵,这称呼倒是新鲜,你怎得断定我就是大人了?抬起头回话吧。”r

她从尘土中抬起脸,这男人竟还是在笑,鬓如刀裁,面若玉碾,并未曾在府中见过。披一身月华,半步之遥,却如远在红尘之外,并不真切。r

阿九舔了舔唇,反倒不怕了,一本正经作答道:“公子虽只做寻常文士打扮,可今日王爷大宴宾客,请来的不是达官便是贵人,有哪一个不该称一声大人的?况且这个时辰还在逛花园的,必定是与王爷亲近,无需殿前阿谀奉承溜须拍马。”r

“口出狂言,罪加一等!”r

阿九这才看清一旁的小厮,倒是个十五六岁的清隽少年,身量未长,却是生得眉目疏朗,腰圆膀状,月色里,更是衬得一双眼睛神采奕奕。阿九却被这太过活泼而直接的目光激怒,愤愤然辩了起来:“公子大人都还没治罪呢,你就要草菅人命不成!”r

“你……你……你大胆!”r

“我什么我?!”阿九腾得窜起了火,同是奴才,狐假虎威个什么劲,“公子大人既做此打扮,定是不想让人知道身份,你倒好,支支吾吾,遮遮掩掩,此地无银欲盖弥彰!”r

少年从未见到一个舞姬居然敢当面顶嘴,确切的说,他见过的活生生的女子本就寥寥无几,能说上话,更是少之又少,阿九这气势,足够震慑得他只能眼巴巴望着公子求救。r

“承影,你且一边候着。”公子被这二人剑拔弩张的样子给逗笑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哈哈哈,你倒是敢说啊!但愿你是真知道这八个字的意思。”r

“奴婢学过的……”阿九涨红了脸,不是怕,只是别扭。r

“那这个时辰,舞姬不也得是在王爷跟前的吗?”r

锱铢必较睚眦必报——阿九想说,她连这八个字也懂的,可惜她这才猛然想起更重要的事情:“公子大人饶命,斗胆求公子大人先放了奴婢,要打要罚奴婢都认,只是等过了今晚……”r

“怎还有受罚还讨价还价的!”公子一改笑容,反倒不依不挠起来。r

阿九也知理亏,低了头小声嘀咕道:“事在人为,总得有个先例……”r

“也罢,我且记下这顿板子,禀了你家王爷再让管事的罚你,你可服?”r

“谢公子大人。”阿九毕恭毕敬磕了头。r

“呵,真服吗?”公子不怒反笑,“我看你心里一定在想,我既要罚你,你怎得还要谢我。”r

“奴婢不敢。”阿九刚欲起身,听得公子这一句,不由得又跪了下去,头倒是埋得更低了。r

“不敢不服,还是不敢让我知晓?!”公子撩了下摆,并不再看阿九,“想了便是想了,还有什么敢不敢的呢,你们总是这样,话是让人听,却总不是让人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