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厢的窗户望出去，隐约可见玉花台的一角，长袖摆，旋舞起，粘滞的空气仿佛被那翻飞的衣袂带起了丝丝凉意，是新从西域传进的胡旋舞，阿九勾了唇角，笑而不语，可惜了半旧的舞衣被汗浸透，同水里头捞出一般无异，实难有“回风乱舞当空散”的气势。r
“谁啊这是，多毒的日头，连先生都许我们歇两个时辰的，还要不要命啦！”青谷晃着阿九的手臂直嚷嚷，“美人，这就是你要看的美人，我瞧着就是个疯子！”r
“哼，还能有谁比黛黛更疯不成？！”阿九挑了挑眉，对着翠竹阴里乘凉的绿衫女子道，“我说的美人，这一位才是。”r
“赤珠？！”青谷不可思议的看着阿九，一时难以接受，“漂亮是有那么点漂亮，可她这一把年纪的，谁还乐意瞧呀！我要是她，早早地就求管事的放了出去，许了人也好，自立门户也罢，巴巴地在这儿丢什么人显什么眼！”r
阿九冷笑道：“你个妮子毛还没长齐，懂什么男人女人的事，她这岁数，要我说，才刚刚好，双十佳人，皮白，多汁，放得开！”r
“姐，那你就懂男人？！”青谷撅着嘴不无委屈。r
“呵，男人那点儿事……”阿九贱兮兮地在青谷腰间掐了一把，“来，给爷笑一个！”r
青谷顺从地龇牙咧嘴。r
“瞧你这一脸傻了吧唧的蠢相，我要是男人呐，”阿九捏着她的下巴瞧了两眼，然后顺势就给甩了出去，只一手扶着窗楞，拍打起勾栏小曲子，“伸手摸姐面边丝，乌云飞了半天边，伸手摸姐脑前边，天庭饱满兮瘾人……啧啧，赤珠的味道才叫一个好呢，哪像那个硬木头黛黛，不就练个舞嘛，瞧那一脸苦大仇深的样儿，谁都跟欠了她二五八万似的，要死要活，累了也不知道歇！”r
说话间，适才清朗朗的天突然就暗了几分，闷闷地愈发叫人透不过气，连不知疲倦的黛黛似乎也停了下来。忽然，只听得外间一阵喧闹，未及阿九起身，就见气势汹汹的绿漪被三五个姑娘拥着冲进了屋里。r
“贱人，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绿漪攥着旁人递上的盏茶，气咻咻浑身如筛糠，杯中水被洒得一干二净。r
“漪姐姐您消消气，犯不着为那贱人动怒，自个儿的身子要紧，”绿湘朝丫头使了眼色，“快去厨房要一碗绿豆雪耳，就说漪姐姐中暑。”r
“哼，不就是有个做奴才的娘，她还以为自己是千金小姐了，一身贱骨头，跟我这装什么贞洁烈女！”r
一旁长眼色的姑娘忙不迭跟着递话头：“这就叫近水楼台先得月，咱哪能同她比呢，人娘亲可给她铺好了康庄大道，直通王爷卧榻，哼，你道她练得勤快，那是没见她夜里头练得那些个床上功夫哦。”r
绿漪愤愤然撑起窗，探出半个身子喊道：“沈黛你给我等着，今儿个这玉花台算我绿漪让给你了，有种没得跳断你这双腿你别下来！”r
“砰”得一声，绿漪摔了窗子，吓得青谷直往阿九身后头藏，又不甘心错过看好戏，可惜了，瞧不着黛黛此刻的表情。r
“贱人，这一巴掌我要她百倍千倍的还！”绿漪仍不解气，长袖扫过，一套青瓷的茶盏无端端遭了殃，几滴茶水溅湿了阿九的竹簟，留下斑斑点点的深褐色。r
阿九不由皱了皱眉，轻咳了声：“左一声贱人右一声贱人的，我当是谁，原来是绿漪姐姐你啊。”r
“你骂谁贱人！”绿漪正愁怒气没地儿撒，指着阿九颇有豁出去的劲儿。r
“谁应谁就是呗。”阿九也不着衣，踮着步子踱到绿漪跟前，原就比她高半头，横起来更是得心应手，捏着绿漪的下巴半点是没留情，“呦呦呦，可惜了可惜了，肿成这副样子要怎么见人喏，要不阿九受累再帮你一帮，保准我这一巴掌下去，这张脸即刻就整匀称了，跟黛黛的相比，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啧啧，我看呐，倒是比先前尖嘴猴腮那样儿要美上许多呢，连胭脂都一并省下了，岂不甚好？！”r
绿漪气不过，阿九不比黛黛，是个骂不还口的锯嘴葫芦，眼见口舌上不是对手，作势就要上前扭打，只这阿九身上只着片缕，滑不溜湫的，竟无从下手。r
还未碰着半分，绿漪就给一旁眼疾手快的绿湘给拦下了。r
阿九欺身上前，冷笑道；“这人是活的，可玉花台又没长脚，巴巴的它还能躲着你绿漪不成，依我看呐，今儿个夜里你索性卷了铺盖睡上去，赶明儿黛黛她就算是起得再早也抢不到你前头！”r
对着阿九这尊夜叉，屋里头的姑娘们再大的气也不得不生生咽回去，谁让阿九别的本事没有，拳头硬，能打，更能整，折磨人的把戏是一出接一出，她虽比绿漪绿湘她们晚了一年才进的府，可偏是一点亏也吃不得的性子，当年绿漪想给她来个下马威，谁知却反被收拾得一个月没干净褥子睡，莫名惹了一身疹子，偏还抓不着她的把柄，管事的向来不理会姑娘们的小把戏，谁也犯不着为了个绿漪得罪了阿九。也亏她也是个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主，这些年，院子里的姑娘除了青谷，同谁也都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冷淡性子，过得倒也相安无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