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默默注视着这张咫尺之外的脸，却难再同那日青布直裰的文雅公子相联系，更难想象这白齿红唇，轻吐一句，便就是血淋淋无数人命。r
她只得起身，缓缓迈向她的注定命运，每走一步，一颗心就往下坠一层，直至坠无可坠，料得应是佛曰阿鼻地狱，油煎火炙，不服轮回。r
卧榻之侧，那男子有挺直的腰与松懈的长腿，慵懒的，却又生机勃发的姿态，只有像他这样的人才能调和得如此悦目。r
他是一只伏草的兽，行云流水般的线条写意灵动的躯体，却在吉光片羽的邂逅里，爆发最生冷坚硬的力量，一击致命。r
她跪在卧榻之侧，像逗弄猫狗一般，他的指尖从她半裸的胸膛一路向上，直滑到颌下，冰冷轻柔的触碰，却泄露最轻浮最残忍的力量。迫着她不得仰起头来，迎上那双无波无澜的眼，不动声色，不见情欲，连轻浮也没有……呵，最残忍的折辱也不过如此。r
他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具青涩的身子在自己的手下轻微颤栗，而那双因为哭过而水汽朦胧的眼睛里，却没有太多本该存在的情感，没有一个承宠舞姬的欣喜与谄媚，也没有初次侍寝的羞耻与委屈，那双不守礼矩直直望向自己的双眼，写满了克制，看得出，她极力想要隐藏这种除了紧张以外便没有任何情感的淡漠。r
这点儿发现，让他兴致盎然。r
他从来不信奉巧合之说，自她撞上来的下一刻起，他就已命人彻查她的来历，薄薄一张纸，写了她十六年，他不信，派了三拨人手接着查，仍只是一张纸，可他依旧不信，或者说，是不甘心。她的一举一动，无一不牵动着他内心最隐秘的情感，可他，却查不出是她怎样的筹谋已久蓄意而为，这叫他如何甘心。r
他不愿承认，她对影簪花，像极了他的母妃，他不愿承认，这一舞云韶，抚慰着殿前长跪的苦痛，他更不愿承认，她的无心之举，就能正中他心中最柔软的地方！r
可是总有那样的片刻，他多么渴望她并没有欺骗。r
这样的念头，让他觉得危险，这样的她，让他觉得难以掌控，他看不见这片漠然之后，究竟有什么是她真正在意的。于是愤怒，像一个蛮横的稚童，面对久解不开的九连环，那么，撕咬，拉扯，毁灭。r
阿九的身上不觉一凉，白衣已滑落肩下，她侧过头去，努力想要回忆话本小说里那些香艳的场景，然后安慰自己，其实这没什么。可惜，她的脑袋，一片空白。r
“看着本王！不许闭眼。”他狠狠正过她的脸，欺身上前，横抱着就将她放在了床榻上，未及宽衣，便翻上了她的身。“你千方百计机关算计，难道不就是想要这一刻？！本王倒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r
“阿九看过的，看过很多……”r
声音不响，却是说得认认真真，倒让他一愣，仿佛被褶皱的心得到最妥帖的熨烫，想笑。半晌，清了清嗓子问道，“你都看了些什么？”r
“小狐仙勾搭小秀才，小寡妇引诱小少爷，小泼皮****小娘子……”阿九挑了挑眉，一本正经得如数家珍，许是被压得有些难受，不由扭了扭腰，接着又道，“还有专业的，带插画，素女心经，闺中密友，成亲必读，相公宝典……还有图文并茂的，《风流尼姑不易做》、《如何让夫婿回心转意》，还有还有，纪实的，《金风玉露之姑父的诱惑》，《情妹妹呦，错嫁老叟负情郎，空床活寡为哪般》……”r
阿九舔了舔手指，正皱着眉头穷思苦想，没顾上靖王殿下一张带笑的脸慢慢从血红憋成了酱紫……r
云韶堂到底都教了些什么！r
“别再动了！”r
阿九住了口，刚挪动了一半的身子被他吓得忙停下，又觉不爽，偷偷地，小幅度地，自以为神鬼不觉地，又摩挲了起来。r
靖王咬牙切齿，也不管她是刻意还是无心，原想要让她好好服侍的本意抛去了九霄云外，扯了一应衣物，竟先侍奉起她来。r
待阿九从“读书笔记”中回过神来时，二人已经赤条条坦诚相见，亲眼见那古怪的物件，竟与画中图样差了许多，便神使鬼差伸手一握，两个人冷不防都是一震，只是一个呻吟，一个叹气。r
阿九不免腹诽，成人话本里都是骗人的。r
靖王殿下何时受过如此大辱，气得再不啰嗦，翻身上马，提枪就要强入。r
阿九后知后觉，迷迷瞪瞪又问了一句：“这可就表示我勾引成了？”r
还不知这张嘴里能吐出怎样惊世骇俗的言语，靖王脸一黑，直咬上唇去，再不让她有说话的机会。唇齿相碰，有血腥的疼，也有绵密的痒。r
她欲盖弥彰故作娴熟的青涩，她欲拒还迎不甘示弱的主动，无一不撩拨他攻城略地的势头，额角的汗，滴在盈润的胸膛之上，没入肌骨，蒙上晶莹的光，如一握辗转千年时光的白瓷，不论舔舐还是吮吸，那光恒久不散，仿佛飘荡的魂魄找到的最终的归属，令他如上云霄，又从九天急转而下，周而复始，生生不息。r
而她尚存的一点神智所想的就只是，那话本中果然都是骗人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