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独跪于榻前,湿的发拢在耳后,只在背脊处松松绾了,她甚至听得清发丝上的水滴渗入中衣的声音,不由默默数着,然后在烛花爆裂的脆响中惊惧,忘了计了多久,于是重头再来。r
有人说,习舞之人,就算跪都要跪得美。r
阿九并不知道此刻的她是否算美,她只知道,跪下,才能够保命,她总能又快又准地跪地,跪得多了,她自然有法子让自己不那么难熬,今夜,不过如此,在她打定主意要这样跪上一晚的时候,榻上的那个男子,开了口。r
“你究竟是何人?”r
阿九一愣,不明就里,却也只得小心答了:“奴婢云韶堂青九。”r
“本王问的是你来府里之前……”殿下冷冷问着,“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不需要多费唇舌。”r
湿透的脊背在灯下打了个冷战,阿九忙稳住身形,沉声答道:“奴婢本名阿九,河间人士,三年前由江东王送来府中。”r
靖王起身踱步缓缓走到身边,目光冷冷罩下,阿九初时还敢抬眼,只是对上了那诡戾的神色,颤颤然忙避开了去,如刀的眼色刮得人又冷又疼,真正的如芒在背。突然肩头一痛,却是被靖王一脚踢翻在地。r
“你要怎样才肯说实话?!”靖王望着阿九,冷笑着问道。r
阿九挣扎着坐起,在巨大而狰狞的阴影之下,瑟瑟而抖,摇曳的烛火半明半灭,映着那张脸,玉面阎罗一般,说不出的摄人心魄。r
“殿下想听什么……”r
话音刚落,阿九只觉喉头一甜,一只刚劲有力的手掐上了脖颈,她甚至能感觉虎口那层薄茧,摩挲过皮肤,留下灼热的疼痛。r
殿下被阿九不软不硬地顶了回来,不怒反笑,手下力道却又加重几分:“看来你是真的不想说啊。”r
阿九心头狠狠一凛,圆睁着一双眼直视那张诡笑的脸,说什么,又能说什么?!不禁冷笑,大逆不道的话滚过喉咙,只剩下凌乱的几个音节,如一条濒死却还挣扎的鱼。r
“恨吗?那又如何,本王只要动一动手,你的恨就没有任何意义了……”靖王的另一只手,轻轻覆上了阿九的眼,指腹干燥而温暖,“本王要提醒你,不要再有那样的眼神,你的愤怒只会让你死得更惨。”r
如鲠在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阿九止不住作呕,只是,抚过双眼的手,那么轻柔那么暖,她甚至微茫地渴望着,殓尸时,也能有这样的手为她阖上眼。r
他的掌中有她微弱的鼻息,毫无征兆地,他松了手,像一只戏弄赏玩猎物的兽。r
“好你个青九,河间人士,父母无可考,七岁卖入江东王府,师从萧肃,昭宁三十二年冬,瑞太妃薨,江东王府大丧,遣了府内歌舞伎妾,你因天资聪颖,又得萧肃举荐,才送至靖王府,都想起来了吗,还要本王提醒吗?”他满意地看着地上的女子大口大口喘息,“说吧,是谁派你来的,八月十六,照影池边,你是怎样遇上本王,今日傍晚,你也是算准了本王登高,必会瞧见你簪花,还有这一舞云韶,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r
“奴婢贱命,或杀或剐或遣出府去,左右不过殿下一句话的事儿,何苦这般费事去查。”阿九艰难地苦撑起身子,两行清泪滚落,颈上灼灼隐痛,“那园子能有多大,要遇总是能遇上的,又何须人指派,殿下且问一问云韶堂里每一个女子,又有谁不想一朝沐得天恩呢,再卑贱再下作,活着,也是要留着些许指望的……殿下听着只会觉得污了自己的耳,可殿下却是奴婢们的指望,是云端的月,是林间的风,沾不得,却依然忍不住会想……怪只怪奴婢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殿下,自知是死罪难逃。”r
“哼,没得酸腐文人的硬骨头你倒是学了个三分!”靖王撩了袍子斜身依靠着卧榻,“你们一个个的却总是要欺瞒……”r
“奴婢不敢……”r
“敢不敢,你都也已经做了,”话中似有颓唐,只是一瞬,又还了修罗本色,冷冷地玩味道,“过来吧,你想要的,本王都可以给你,就看你有没本事拿了。”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