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换,”淳姑姑掷地有声,“赤珠领舞,阿九替了赤珠的位子。”r
“还都坐着看什么,越发没规矩了,今夜但凡有一人出半点差错,那全都别回云韶堂了,直接到秦嬷嬷这领罚!阿九你换了衣服随我来。”r
阿九草草换了先前赤珠的舞衣,又让青九上了层薄薄的胭脂,再不敢耽搁,急忙寻了淳姑姑。r
“你的话,诓秦嬷嬷也就罢了,你老老实实说,究竟有什么事比你这本分还要紧!”r
“姑姑,阿九不敢妄言,只是若照实说了,秦嬷嬷定然不信的,”因换了服饰,阿九不敢再跪这青砖地面,悲戚戚望着淳姑姑,一五一十地说了,不过隐去陌生公子那一段。r
“胆大包天!究竟是上哪儿学得这些歪门邪道,枉我一番心血,教出你这么个妖媚惑主的东西,想来云韶堂当真是容不下你了!”r
阿九再不顾其他,直直跪了,“若是秦嬷嬷这样想阿九,阿九定是不辨,卷了包袱即刻就出这王府,再没二话!可您是淳姑姑,是阿九的淳姑姑啊……”r
一张小脸,沾了泪珠,明灭如钿,“阿九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是因这霓裳羽衣乐起舞方入,且殿前歌舞不比玉花高台,既已失了先机,舞者若无惊鸿之势,必被乐声压了去,阿九无能,才想了这雕虫小技,略做弥补。”r
阿九擦了擦泪,见姑姑不语,又道;“阿九已将栀子悉数交予赤珠,用或不用全在于她,若有半分私心,就让阿九此生再不起舞!”r
淳姑姑还欲开口,只听得前院有黄门传话,靖王开宴,众舞伎殿外等候。便只能挥了手,放阿九先去。r
曲,是那支曲,舞,也还是那支舞,而靖王,只会是那个靖王。r
这一夜,云韶堂的上空飘荡一个又一个旖旎却又酸涩的春梦。r
看清了吗,殿下生得真是白净。r
他的手指修长。r
他的臂膀孔武有力。r
他靛蓝长袍上的那只蟒有双能摄人心魄的眼。r
……r
看得清吗?r
这不打紧,只要他是靖王,只要能在丈许外远远看上一眼,只要在最美好的年华里为他舞一曲。r
“阿九,你睡了吗?我睡不着……”r
青谷悄悄挪到了阿九身旁,睁着双眼在月色朦朦里。r
“嗯?”r
“我总是在想,若不是赤珠而是姐姐你,靖王殿下他会喜欢吗?那也许今夜留宿银安殿的,会是……”r
“不会是我,”阿九侧了身,背抵着青谷,“赤珠,她很美,这就够了。”r
“可是……可是姐姐你跳得远比她好,”青谷笃定,却不知要如何赌誓,“赤珠也是好的,我想就算是淳姑姑怕也挑不出错,可我不喜欢,不是因为有偏见,只是不喜欢那样的舞,美,却很冷。”r
“青谷,你可喜欢那些栀子?”阿九并不接青谷的话茬,仰面躺着,双手枕在脑后,自顾自说道,“我就知道赤珠她会做得很好,花瓣从水袖中四散而开,她美得像九天玄女下落凡间,淳姑姑说这些都是旁门左道,可我却觉得,只要是美的,又有什么不可以?!”r
“姐姐,你可曾后悔……”r
“后悔没被殿下看上?呵呵,青谷,你总也不懂,云韶堂的日子,是多么逍遥快活。”阿九缓缓阖上眼,对虚无里清明的月光说一声,“别想了,快睡吧。”r
赤珠没有回来,只有两个粗使的仆妇领着个大丫鬟过来收拾了她惯常家什,青谷羡慕地对阿九说,赤珠被安置在了归燕阁,虽然只是在北边的一处阁楼,可那也是阁楼,属于一个人的有自己名字的一整座楼。r
阿九笑了笑,不置可否,依旧还练着她的舞步,一整天,都没有挨教习的训。r
靖王府还是靖王府,寂寞的韶华也总是寂寞,只不过云韶堂的天光似乎被拉长了数个时辰,赤珠走后空着的床位在无声地压迫所有人,殿下离她们是那么近,却又那么远。r
京城里的百姓却仿佛能透过这高高院墙,窥视王府中的一切。r
初时,人们善意的调笑,本就鲜衣怒马少年郎,偎红倚翠,浅斟低唱,风流事、平生畅,正是多情又添风情,凭空又是一段风月佳话。r
只是渐渐,靖王殿下久病不见客,腻在府中足不出户,却是朝歌夜舞,沉迷酒色,蓄养的歌舞姬妾,竟是比太常寺还要精巧细致,更有舞姬倾国倾城,靖王掷千金造飘渺台,一曲惊鸿舞,熄灭千百灯烛,却有月华为之驻留,萤虫与之共舞。r
烁烁众口,茶寮的茶,酒肆的酒,无一不浸泡着靖王殿下纸醉金迷的种种,怎还有八月十五那偏偏佳公子的踪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