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夫人

“什么味道，这样香？”阿九贪婪得吸了几口，一股清爽之气从鼻端直抵脑门，似觉那灼热的疼痛也都减缓了几分。r

宝簪一嗅，半晌才想起：“应是彤夫人送的膏药，许是我们闻得久了，竟不觉得香。”r

“彤夫人？”r

宝簪顿时变了脸色，不敢再看阿九，踟蹰了片刻才吞吞吐吐道；“就是……就是归燕阁的赤珠……姑娘……”r

未见阿九动静，宝簪又怕她深想，忙半跪在床侧：“姑娘莫伤心，待养好了伤，不怕没的机会。”r

阿九的心思全然不在此上，蹙着眉头着急道：“殿下何时回来的？”r

“三日前，姑娘伤后，殿下隔日晌午也就回府了……”宝簪抿着唇，一时不忿，“这彤夫人，也是昨日才新抬的，殿下回府这一连几日，也都是她在银安殿侍寝。”r

“殿下可曾来过？”阿九急忙抓住宝簪的手，一动作，便扯出一身冷汗。r

宝簪只怕阿九难过，忿忿不平的那些话，再难出口，这薄情的人心，这转瞬即逝的恩宠，侯门相府何时可曾缺过。r

阿九脑涨，许多事纠缠到了一处，绞着骨肉锥心的疼痛，在她眼前浮动千丝万缕，竟不知从何处下手才能理出一个头绪，幸而看着情形，靖王他暂时是不会动青谷的。r

“把膏药拿来我看看。”r

宝簪见阿九失神，怕她想不开，犹豫了片刻，才又飞似得去外间取那盒药。r

寻常的瓷盒子，只是里外却有两重的盖，宝簪一手擎着，一手掀开了机括。r

虽离得有一尺远，阿九却已被那浓浊的气味熏得差点儿窒息，分不清是香还是臭，满头满脑地罩下来，一时竟不知身在何处了。r

阿九忍着胃里抽搐，憋气凑近瞧着那药，膏体乳白，看着并不觉有甚稀奇。r

“这味道实在太冲，盈夫人只说每次用发簪挑上一点儿，和着珍珠末子抹在伤处，对这样的外伤有奇效，”宝簪忙收了盒子，尽量离得阿九远远的，“对了，好像说，这叫什么苦无。”r

待这味道渐渐散去，留下若有似无的一点儿香气，阿九总觉似曾相识。r

数日后，勉强已能下地行走，傍晚时分，隐约听得府中丝竹声声，问了宝钏，才知靖王今夜大宴夷骧使臣，听说那使团带了不少歌舞乐者，此刻云韶堂也是如临大敌。r

“那荒蛮之地，懂什么宫商角羽，也敢和我们大奕的歌舞一较高下，真是自不量力！”r

同阿九相处了有些日子，宝钏那孩子心性也不怎么拘束，那一张嘴便撅起得老高。r

“你才真是那井底之蛙！”阿九失笑，弹了弹宝钏的脑门道，“你们俩若想看热闹就只管去吧，我也可早些歇息了。”r

宝钏撇了嘴，没精打采绞了半天襟角，才小声念叨：“那哪儿成，今夜我当值，断断不能离开姑娘半步的……r

阿九见她那口是心非的样子，不忍心再激她，背过身偷偷笑了，自去看窗外那半天的云霞。r

果然是个没有月的夜。r

也许今夜是无人有心赏月的，银安殿里灯火通明，那灿灿的烛光漏过窗倾泻了一地，铺排这一路歌舞升平，将夜色推去了老远。r

一袭墨色大氅轻摇在这氤氲的光晕之上，远远走来，不疾不徐。r

有黄门匆匆上前，伸手拦下，见那氅下的舞衣，只得凶霸霸摆着手驱赶：“云韶堂的吧，怎么还在这里！快走快走，都在殿内候着了呢。”r

复又罩了帽，掩拢了氅子，这才婷婷移步，依旧是不慌不忙，只有那细长的眉眼，泄露今夜的秘密。r

夷骧原是戎卢一族，在中原与戎卢世代相争的夹缝里，于数十年前，异军突起，一举兼并了周围大小部落，彻底改写神州版图，成就了如今大奕、戎卢、夷骧三足鼎立之势。r

这是一个年轻的国度，却拥有悠远的历史，它有着最丰美的水草，也有着最荒凉的戈壁，它有着最纯粹的秉性，也有着最繁杂的血统，它有着最健硕的良驹，也有着最妖娆的姑娘。r

是啊，那些像马儿一样野性的姑娘，有丰硕的胸与柔韧的腰，一举手一投足，你能听到肌肤下血液在汩汩流淌，能看见赤裸的线条勾勒出原始的欲望，是快感，是兴奋，是血脉喷张，你恨不能与之销魂蚀骨同归于尽。r

阿九眯着这样的一双眼，混迹于刚退下的云韶堂众伶人之中，在大殿僻静的一角，等着夷骧的舞姬出演传说中那勾魂的一舞。r

没有等来美人，却是一群疯汉。r

半裸上身，披散的发被梳成小辫，每一个人都戴着狰狞的面具，有执盾，有执矛，鼓声促起，众人齐声呼喝，在场夷骧使者无不癫狂，更有醉酒的，踩踏上矮几，随之摇摆。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