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在这场雨落下来之前,阿九喘息着踏进了木樨楼。r
“回来了?!敢叫本王这样等的,大概只有你了。”r
推门的刹那,黑黢黢的房间里,传出一句满带笑意的话语,只是那笑,冷如冰碴,即刻就将因为奔跑而狂跳的心脏冷冷凝结,阿九的脖颈猛然一凉,似被一只杀戮的手紧紧攫住。r
双目一时无法适应,她只得顺着声源艰难地跪下:“不知殿下驾临,有失远迎,阿九知罪。”r
“呵,好一个有失远迎……掌灯吧。”r
只有悉索的响动,几不可闻,那昏黄的光片刻就晕染了端坐堂上的那个人。r
阿九只见宝钏瑟瑟而抖,仔细一瞧,连带宝簪,二人脸上均是青肿可怖,宝钏的唇角,依稀还有血水渗出。r
“做下人的,竟不跟在主子身边服侍着,传出去,还以为是我靖王府里不懂规矩呢,”他低头饮茶,缓缓又笑道,“丫鬟就是丫鬟,虽略有了头脸,可要是胆敢爬到主子头上去……呵,偏你也是个不管事的,只得本王替你出手教训了,小惩大诫。”r
一旁的宝簪并宝钏慌忙跪倒在了阿九身后,阿九被祈珏不阴不阳的一顿好说,一口浊气堵了在胸口,身上的每一根骨头都在涩涩地疼。r
“算了,都退下吧,本王同你们九姑娘可要好好说说话了。”祈珏依旧笑看着阿九,只是被当窗的雷鸣电闪一渲染,那笑面,竟如同庙堂里的凶煞罗汉一般。r
“你也起来吧,到本王身边来。”他牵起她的手,仔细褪开袖管,“伤可是好全了,别落了疤,可惜你一身舞艺。”r
“宝簪伺候的尽心,日日擦膏涂药,想不好都难。”r
“呵,这是在怨我打了你的人?!”手臂被拉到灯下,摇曳的灯影舔舐着那道结痂的伤口,像一只缓缓蠕动的长虫,丑陋至极,可祈珏似乎很满意阿九这有气没处撒的样子,“还是在怨我没有早点来瞧你。”r
“岂敢……”阿九随他摆弄,因记挂着黛黛,半点儿应酬的心思也没有,眉宇间满满都是疲懒的倦色,“多活一日便是赚一日,谢恩都来不及,哪里还敢怨?!”r
“果然是在怨我了。”祈珏摊开她的掌,在手心轻轻一弹,浅笑着说道,“乐蓉的性子是娇纵了些,只是你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r
阿九的心底冷冷一晒,人命,轻贱得不抵“娇纵”二字,生死虽由命,可凭什么,赤口白舌的一句话,就轻易定了生死!她阿九偏不认这命!r
“不服?呵,连我也算计了去,”祈珏知她从来硬骨,只不咸不淡地说了,面上并不见喜怒,“也就只承影这性子,能由着你胡来,只怕乐蓉又将这笔烂账,添到了我头上!你好大的本事啊。”r
阿九讪讪然,亦不敢轻易辩驳,毕竟青谷的命还捏在他手中。r
“看来,她对你很重要。我原以为,你对什么都上心。”r
“阿九可是惜命得很,”她突然笑了,一展颜,带动着花钿在灯下闪烁,却晶莹如眼角的一滴泪,“她对我重不重要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没有人应该就这样平白得死掉。”r
“可惜你不是男儿身,否则,我会带你去战场上看一看,人命是多不值钱的一回事,战乱,饥荒,他们最先想到的就是卖儿鬻女,人食人也不在少数,那些婴孩,甚至都没来得及有名字,就被吃掉,吐出骨头和指甲。”r
阿九听得毛骨悚然,咬了咬唇却道:“战死沙场,为的是家中妻儿老小能活,为的是身后万千百姓能活,人相食,为的,也是活……一个人能为了活命,而残忍的吃掉自己的孩子,你看,命,多值钱。”r
祈珏冷冷注视着面前这张只有十五六岁的少女的脸庞,过于苍白的皮肤之下,隐隐能见青色的血管,年轻的嘴里这样淡然地说着死生之事,没来由,总是觉得悲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