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婆出,独鴞舞,鹦鸟能说,苦不苦?”阿九偏着头,一字一句好奇地学着,像个懵懂的稚儿,只是突然之间,苦芜的香气钻进了鼻中,淳姑姑临行之前那一句“小心赤珠”,如一道霹雳,炸开了连日来混沌的思绪,刹那的清明之中,似乎找到了关键。r
鹦鸟能说,苦不苦。r
如果这世上,当真有鴞!r
“赤珠!”阿九慌忙站起,一把夺过了昆仑手上的那盒苦芜,“走,跟我去归燕阁,咱们可得好好谢谢彤夫人了!”r
宝簪挡在了院门前,未及说话,人已先跪了下去:“九姑娘留步,靖王吩咐……”r
“我只是……”阿九推了昆仑上前,忙说道,“这次有他跟着,殿下不会说什么的……”r
“九姑娘!”宝钏的身影出现在了小径上,仓皇失措,“九姑娘快别走,前院走水,火势凶猛,宋管家正带了人救火,命后院的夫人姑娘们再别走动了!”r
“前院?!哪里,是哪里走了水?”阿九慌极,一种不祥的预感鞭笞她的神经。r
“离银安殿还远着,殿下今日也不在附中,九姑娘莫着急,”宝钏喘匀了气,怕阿九挂念靖王,匆忙又解释道,“只说是临街那一排的厢房,不过下人们住的,这个时辰都在当差,想那屋子里并没有人的……”r
阿九再没心思听完宝钏的话,提裙便一路狂奔,那风呼啸着从耳畔擦过,如片片利刃,削过了脸颊,她并未想到要哭的,只是那泪水不知何时已沾湿了衣襟,一片冰凉。r
不会的,她让她再等一等的,快了,很快就能救她出去了,等一等,再等一等……r
喧嚣的场面,没有人会关心一个舞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赤红的火焰舔舐着周遭的一切,映红了漫天的红霞,烧透了整个天幕,滚滚的浓烟裹挟着溅起的点点星火,撩拨着,戏弄着,多可笑的人。r
“黛黛,黛黛……”r
她听见椽柱倾倒的轰鸣,她听见松脂爆破的脆响,她听见,黛黛在叫她的名字……r
等等,再等一等,我来了,我就来了。r
耳光响亮,她的面木了半边,茫茫周遭,只有炙热的温度与眼前天神一般的男人。r
“疯了!你这是去送死!”r
“去救她好不好,你一定有办法的,你一定有的……”这一个耳光抽走了她浑身最后的力气,颓然坐倒,唯有一双手紧紧攥住了昆仑的衣摆。r
“醒一醒,你看这里,怎可能还有人!”昆仑不知道究竟是怎样的人,令她如此牵挂,可不论是谁,都只怕凶多吉少了。r
真正的火势顺着风已向南滚滚而去,那一间小屋,早已烧得只剩骨架,唯有零星的火苗,掩在那黑炭之中。r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r
昨天,就在昨天,她还舀过那缸中的水喂黛黛喝过,她还信誓旦旦地对她许诺,她还拍着胸脯向她保证,一定会查出凶手……她要她等,她居然要她等,她怎么忍心还让她等!r
就让她,这样死去了。r
一切都是她的错,上天给了她机会的,把她送到了黛黛身边,可是,却是自己毁掉了这一切,为什么不早一点,为什么不努力一点,为什么还要把黛黛最后的希望都毁灭!r
“啊——”那是压在胸口的一方巨石,压得她窒息,想要哭,却已经没有泪,她对着倾圮的残垣断壁撕心裂肺,长啸,如一只伤重的兽,除去长啸,没有言语能够宣泄这样的苦痛。r
残阳是怎么跌落,星辰又是怎么升起,她坐在窗前,看着天幕由血红转成了苍蓝,却不知已隔了日月。r
“前院的火已经灭了,所幸只是烧了几间厢房,殿下大怒,重重打了几个当班的仆役,连带宋管家也罚了半年的月俸,”宝簪小声地向阿九禀报,见阿九不为所动,又只得上前了一步,“九姑娘,殿下请你去一趟。”r
她呆呆地转头,看了宝簪半晌,像在辨认这个人是谁,然后抬步就要出门,宝簪慌了神,忙抓住了她的衣袖:“姑娘小心脚下,还未梳洗更衣呢!”r
她如同傀儡戏里的傀儡,三魂散了七魄。r
“你这样子,让她如何能走的安心,她只会更加地放心不下,如果,她是你的朋友。”夜色里,昆仑陪在她的身后,“如果,她是你的朋友,你就该为她报仇……”r
阿九一个激灵,眼眶就红了起来,麻木了许久的身体似乎一点点找到了只觉,起码,知道哭了:“对,报仇,我要为她报仇的!”r
脚下的步伐又快了许多,迈过了提灯的丫鬟,越走越快,越走越快。r
这处寝殿她是来过的,她差一点死在这里,可她没死,她成了靖王府里的“九姑娘”。r
“可是吓坏了?”他就只温柔的看着,“听说前几日关进去的罪妇是你的朋友?”r
阿九不明就里,见祁珏径直挑了这话头,也不避讳:“她叫沈黛,本是府里家奴,因自幼就喜乐舞,常年在云韶堂同我们厮混。”r
她的眼中燃起了愤恨,像那连天的大火,烧进了她乌瞳里:“不知她犯了什么罪,竟被关押在那里!”她咬了牙,只怕再说下去又是诛族的话,眼圈憋得通红,偏过头,哽咽道,“黛黛是云韶堂里,我最看得上的女子,落得如此下场……”r
“是吗,可惜我不得一见了,也有你青九放得进眼里的女人。”祁珏冷笑着,似乎今夜,他对阿九的忤逆,没有半点儿要宽纵的意思,阴鸷的眼,竟又如那夜一般。r
“你还真是念旧啊,呵,”他背过身,自去逗弄烛台上飘着的那朵焰火,“去看看本王的彤夫人吧,别怪本王没有给你机会。”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