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厌奴


“不说这些了……”雨水拍打着那株桂花树,祁珏阖上眼,仿佛初上沙场,金戈铁马,血肉飞溅,有人倒在他的眼前,长枪从背心洞穿,血染红了甲胄,已分不清是敌还是友……将军说,你不杀他,他就要来杀你的。r

再睁眼时,目光灼灼,唇角含情,再无半分血腥杀戮之气。r

“今夜你偷去逛了哪里,一个丫头也不带?”他知道她伤着,不敢让她坐,于是索性就揽住了她的腰,轻轻往怀里一带,负起她全身的重量,“银安殿里热闹得很,可惜你未瞧见,夷骧使团的乐奴舞了一场,倒似巫祭,你见了一定也觉得稀奇,我朝与夷骧建交也近十年了,这舞乐之技他们学的倒快,单看今夜那两张琴,抚得并不输太常寺!”r

“哪来的两张琴,明明是一琴一瑟……”阿九俏皮一笑,偏头将脸埋进他的胸膛。r

祈珏并不用香,故今夜他的身上,只有浓浓的酒意,不熏眼,却困得人昏昏欲睡,明明是旖旎纠缠的亲密姿态,却又是最难维持的平衡,一个不小心,便能摔得粉碎,一颗心又怎能无所顾忌得贴上去,“这样的热闹,我怎会舍得错过,若被那两丫头知道了,决计不会让我出这个门的,眼下被殿下拆穿了,可是要将我禁足了?”r

“哼,你倒还知道错!”祈珏的心一软,臂弯又加了几分力道。r

“那支《山鬼》舞得真好,只是如果能再让我见一次就更好了,那身形,那舞步,实在是太快,我没能记下……”阿九叹了一口气,不无遗憾。r

“今晚你若是老实在屋里待着,你就已经见到了。”r

阿九错愕地抬起头,对上了那双狡黠的眼。r

“夷骧这次进贡了不少歌舞乐者,送来靖王府的,便是今晚的这些了,你尤喜番舞,那男奴便留在你身边吧。”r

“真的?!”阿九不敢置信,忙从祈珏的身上跳下,“在哪儿,快给我看看!”r

“现在?你还不累?”r

“别引逗我,他此刻定在这木樨楼了,殿下怎可能空手而来?!”r

“你倒滑头,好吧,如你的愿。”他爽快击掌,便有一个小黄门垂首复命。r

木门吱呀一声,开向了两旁。r

阿九神思又飞去了老远——一会儿是“龙伯如人类,一钓两鼇连”,一会儿又是《山海经》上的夔……且不知他是否声如雷,目如炬,出入能风雨,可她却笃定连来年春天,这靖王府里只怕就没有她摘不着的花了。r

“他叫厌奴,”祁珏将阿九的手放入掌心,宠溺地说道,“体虽格健硕于常人,却听闻工乐舞,性子也出奇和顺,更难得颇晓文辞,放在云韶堂里没得埋没了,呵,莫芳淳又是最不喜异族歌舞的,留下来给你解解闷,待哪日调教好了,也让我见识见识新鲜的玩意儿!”r

“赏赐还没到手,活计就已经安排下了,殿下可真是一本万利,”阿九努努嘴。r

“倒成我的不是了,”祁珏轻轻点那撅起的红唇,“嘴皮子是养得利索了,可身子骨一点儿也不见好,早点歇息,我这就走了,别再到处乱跑,这些日子就让厌奴陪你在园子里玩。”r

她笑看着两对猩红的灯笼稳稳当当扎进那雨幕之中,渐行渐远,直至不见,那笑,就这样凝固在了唇角。腹中寒气已走至七经八脉,强撑着的那股意念陡然涣散,整个人便摇摇欲坠。r

混沌中,一双蒲扇般的大手,稳稳托住了自己,火焰的纹路镌刻西行的归途,是神佛,是天道,是轮回,归于鸿蒙初辟,游太空之外。r

“你……”r

昏然睡去的女人是这样脆弱,他的动作轻柔得近乎虔诚,归宿,如果这就是他的归宿。r

檐角的铜铃随风而动,那风里带了新鲜的尘土的气息。r

阿九倚靠着一根梁柱歪坐在舞茵之上,木系楼西侧的三间房被打通,拆去了四周围墙,作习舞之用,通透空旷,而此刻,却为着这个男人的缘故,突然就显得窄仄异常。碧空如洗,也只剩下头顶薄薄的那片光亮。r

“阿九——”r

他单膝跪地,却仍比她高出了许多,声不似洪钟,竟像磁石,清亮的,稳妥的,温暖又坚定。r

蓝色的火焰纹章逐渐显露,片刻之后,消于无形,那赤裸的臂膀光滑如初,泛出微弱的,古铜色的光芒。r

阿九虚弱而苍白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冷冷环视了四周,那目光仿佛无处可着,空荡荡飘去了好远。r

这一处舞茵,四面空荡,是藏不住任何东西的。她的嗓子紧了紧,如若这是计,那么从他手下逃脱拥有多少胜算?r

“他……可有说什么?”r

“他只说,厌奴的命从此便是阿九的。”那男子低头,沉声又道,“今年阿九的中秋节礼,就是厌奴。”r

阿九大笑,他还记得,十一年了,他还是记得,她的生辰,他赐予她生命的那一日……只是这样的大礼,许是因为来年,就不再需要了……蓝色纹章,影卫十二营,追踪、潜伏、暗杀,从兽场中活下来的孩童,五年阎罗淬炼方可养成影卫,他派了他来,大概,时机也快到了。r

“靖王不是那么好骗的,你又怎能找到我这里来?”r

“这一局,半年前就已设下,夷骧使团中,有他的人,靖王府中,除你我,亦有他的人……他也料得靖王多疑,越是防你,就越是要让你松懈,”厌奴轻轻一笑,“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多少都要赌一赌罢了,好在老天眷顾。”r

“你不似中原人,为何会入选影卫?”阿九一晒,突然就冷了声调,“他用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太打眼。”r

那年她尚小,磕得头破血流,他命人好好医治,不得留了伤疤,她以为他的担忧是因为女子留了疤便不再好看,后来才晓得,面上有伤,太容易让人记住。像他们这样的人,越是寻常才越要紧。r

厌奴顿了顿,并不敢隐瞒:“厌奴是乌真后人。”r

单只这一句,就够诛全族了。r

乌真,这神州大陆之上,哪里还有乌真,哪里还敢有乌真!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