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可是又崩开了?!”阿九着急,上前就要扒祁珏的外袍。r
“虽已同床共枕,你这未免也太过猴急,”祁珏抓了她的手,坏笑道,“我知你看过许多画本,很有学问的!”r
“不对,”阿九懒得抬杠,一细想便脱口而出,“今早宋管家通传的时候不是说不设香案接旨,那公公还指明了仅在内堂与你宣陛下的口谕,若只是命你赴校场,怎弄得这样神神鬼鬼?!”r
“阿九啊阿九,只怕是九个脑袋都不够你砍的……”祁珏瞧着阿九眉头紧蹙的样子,逗弄道,“非但妄议朝政,还出言不逊,神神鬼鬼,你可知你腹诽的可是我的父亲,当今圣上?!”r
阿九撇撇嘴,不甘示弱:“蝼蚁尚且偷生,我虽蒲柳贱质,可也盼能偏安一隅囫囵将就个‘善终’,殿下您非得将我卷进来,那可怨不得我保命求生了!何况杀我血稀,剐我肉少,就算我有九个脑袋,都砍了给您,您也凑不成一副牌九。”r
祈珏见阿九这是一点儿没跟他见外,编排数落了他半天,心下也不知兜兜转转了几层,只是收了笑,淡淡地说:“王公公单独传旨,说的便是昨夜宴后太子遇刺,东宫大乱,却被那刺客逃了,陛下震怒,有当值的禁军说,伤了那刺客的左臂。”r
阿九神色一凛,那颗心却似跳漏了一拍。r
“你就不疑我?!”r
阿九瞪了祈珏一眼,仿佛这是世上最蠢的问题。r
“呵,连你都知道,可是我的父皇……”祈珏静静摩挲着书卷的边角,幽幽道,“他却还关切地问起,承影为何没有跟着我。哼,他这样兴师动众叫了儿子们骑马射箭,好狠的心呐。”r
“当爹的,竟连自己儿子都信不过……行了行了,我大逆不道我罪该万死!”阿九瞥了祁珏一眼,自顾拔下一支簪,缓缓拨了拨灯芯,“殿下说我妄议朝政,我又怎懂男人们的曲曲折折,只是想着人多的地方呆的久了,人心虽难测,但大体总归是一样的。”r
“有一回端午,府里赏了云韶堂一筐子甜粽,黛黛因是管事的女儿,秦嬷嬷就令她收好待到晚饭给众人分了,后来不知怎的,一过晌午黛黛就向嬷嬷检举了青谷偷吃,害的青谷被罚三日不得进食。我见青谷委屈,一打听才知道原是绿漪说了库房里的粽子任吃任拿。云韶堂上上下下都知道,绿漪从来与黛黛不对付,往日她也忌惮着我三分,而我又同青谷要好,细想这里头关节,怕是绿漪有意诓了青谷去吃,被黛黛抓了个现行,我若为青谷出头,定要与黛黛闹不清,我若坐视不理,青谷也容易生了芥蒂,与我生分……她绿漪左右不过一句查无对证的话,可事情总是朝着利于她的方向发展。”r
阿九顿了顿,故意卖着关子:“我以为再清楚不过的一件事情,可后来却发觉黛黛之所以会在那个时候出现在库房,是因为绿湘腹痛,向黛黛讨一点红糖,她才会恰巧去取。而青谷爱吃甜粽这事儿,也是绿湘透露给的绿漪……绿湘素来敦厚有分寸,谁又能疑到她头上?!”r
“借刀杀人,你想说的是这个意思吗?”祁珏很有耐心地听完了阿九讲这些女人的鸡毛蒜皮,“绿漪借着你收拾黛黛,却不知自己才被当成了枪使。哼,你竟连我父皇都一并给骂了,连个小小舞姬都知道的手段,他却想不透。”r
阿九抱头笑着躲开了祁珏欲弹过来的手指,直嚷嚷:“殿下饶命,殿下自己想得深了还赖上我!”r
“绿漪和绿湘千算万算,只算漏了青谷那丫头对我言听计从,我猜不透因果,却也不想青谷同黛黛两败俱伤……殿下,我不过是想说,真相大白这样的事情只在话本戏文里才有,寻常过日子,真相不真相的,除了平添烦恼,还有何用?就算我知道绿湘存了那样的心思又能怎么样?”阿九滴溜溜转着眼珠子,甩了脑袋说,“你费尽心力明白了一些事情,但是对解决它们一点儿帮助也没有……不过走一步看一步,尽力莫遂了人意便是。”r
祁珏看着灯下懒懒的女子,觉得陌生。r
他想明白君臣父子,这天家的事,先有君臣,才有父子,可又能如何?!r
“奴婢打水去,伺候殿下更衣吧,”阿九调侃,“殿下且将就这一晚,左右那些个细致的丫头们明日也要来了。”r
他不以为忤,只笑阿九小肚鸡肠,还是对他存了怨愤。r
她目无尊上胆大妄为,他纵她容她放任自流。r
她知道他不会留她太久,仿佛这是他们早已约好的事,其实,这本就是他们早已约好的事。r
祁珏定定地望着阿九不离手的那本书,只见摊开的那页上正写着小狐仙勾搭赶考书生的故事,笔墨露骨,香艳无比。他又翻了两页,终于也没能看到和尚道士来收了这妖孽,不免失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心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