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懂什么!殿下……殿下他绝不会有事的!”r
懵懂的少年还只会用最直接最激烈的方式维护他想要维护的,像一只随时绷紧的弓箭,伤人,更伤己。r
“我懂什么?!”阿九放下书卷,斜着眼冷冷睥睨着,“你可知道我是干什么的?!”r
承影被阿九看得直发毛,“你……你是舞姬!”r
“哼,你们只知‘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却不知道对我们舞姬来说,身体发肤,就是我们的命根,”阿九跳下贵妃榻,踱着步子朗朗道,“我师父曾说,一个舞者如果不能够清楚知道自己的身体极限,那么永远不可能成就辉煌,她会跌倒,会受伤,会毁掉这具身体,所以只怕是医者,都未必有我们清楚筋骨肌里这些事。”r
见唬得差不多了,阿九又补充道:“殿下这伤,深,且伤了筋脉,若愈合不全,起居饮食倒是无碍,但要弯弓射箭那是别想了。”r
“你就指着这天快快凉下来,要还是热,只怕伤口得从里头溃烂起,药石无救,等着剜肉吧!”r
怎么可以这样!这样的恶毒,这样的狠心,这样的无动于衷!承影咬牙撑起身子,怒视着阿九,仿佛阿九才是那个将殿下致伤致残的恶徒。r
“唉,可不就是怕什么来什么嘛,昨夜就烧起来了,”阿九尤嫌不够,仍捡了话头激他,瞧着这双目要喷出火了,才又不疾不徐地说,“亏我用烈酒擦了一夜,这烧才下去了。”r
承影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掉,愤怒渐渐褪去,他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的身体因为虚弱而颤抖,他的整个人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承影,只有剑柄,不见剑身,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刹那,剑影方现,其触物也,窃然有声,经物而物不见。r
蛟分承影,雁落忘归。r
他的赤子之心,他的黑白分明,他的信仰与热血,活不过白天,难容于暗夜。阿九就是想要看看,你的希望不过如此,你又能怎样呢?!r
“我不会让殿下有事的……”暮野四合,未及掌灯,少年刚毅的身形堙没在半明半灭的光晕之中,“你不过区区舞姬,怎就敢妄下断言?!记住,若再对殿下有半分不敬,我承影定将你手刃!”r
阿九笑了笑,不置可否。r
“粥凉了,喝吧,喝了才有力气走。”r
时光在沉默中流淌,蛰伏或者杀戮,谁不用大半的人生来等待呢?!r
承影走了,没有喝粥。r
阿九一个人在黑暗中静静的吃着,就着三两样小菜,却像是在赴一场隆重而盛大的宴席。r
饭饱,剪了灯花,临着窗卸下层层的棉布绷带,伤口还未结痂,干涸的血附在翻开的鲜红的肉上,丑陋至极,于是重新又包扎了,只轻轻覆了层棉布,不敢缠得太实。不由想起承影临行前说的那句“伤口扎得太紧,肉才容易烂的。”便自嘲地笑起来,原来是在这里露了馅。r
看来所谓的“师父说过”也唬不住人了。r
“你又编排了什么,诓得承影简直以为我命不久矣。”夜未央,靖王推门进来,见阿九仍在灯下看书。r
“还能有什么,不过照实说了。”r
“哼,你的话,信与不信都叫人为难,”靖王依旧笑言,“我看跟着你的丫鬟甚是粗鄙,怎得点这样的灯烛供你读书,可要坏了眼睛的,明日我再指两个给你,院子里总不至空落落。”r
“不粗鄙怎会连昨夜那样的风雨都吵不醒?!”阿九一哂,想了想又道,“你送来了也好,否则我这个盛宠妖姬岂不名不副实了?!”r
“你倒还有心卖乖了。”r
“还疼吗?”r
“还疼吗?”r
两个人竟异口同声的问起,不由都笑开了。r
“唉,难兄难弟,真是惨得可以了……”阿九顿足,“富贵还没享,倒是共苦了。”r
阿九这才细瞧了祁珏的一身衣服,虽未着甲胄,却是武将打扮,忙问道:“今日不在府里歇着,还出去瞎跑什么!”r
“城西校场,演武堂。”祁珏料得阿九必要蹿火,便忙按下了她的手,缓缓道,“这是今早父皇的旨意,在京里的几个皇子都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