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黄的灯光照不到祈珏的眉眼,只草草勾勒他的身形,化作黑影打在帐子上,摇曳着,竟有说不出的落寞。承影知道,即便他能护得殿下周全,也绝难捂热这个人的心肠。r
阿九捧了铜盆未及进屋,只推开门便被刺鼻的血腥味吓得慌了手脚,又见寝塌上血糊糊的人影,铜盆里的水便漾出了大半。r
“倒是个不中用的!”r
祁珏横眉怒目,只推开了她亲自料理承影,多年军旅生涯,处理起这些外伤倒是麻利,只不过下手又狠又快,看得阿九直替承影喊疼。r
待换过三盆热水,承影已昏昏睡去,连靖王也倚着床头盹着。r
阿九见祁珏臂上的伤亦是不忍,欲上前轻轻挽了袖口,未等靠近,只觉激灵灵手臂又是一辣,铜盆打翻在地,哐啷一声回荡在这漫长的雨夜里。r
祁珏惊醒,见是阿九,一双血红酷戾的眼这才缓缓沉静了下来。r
“殿下,您的伤……”r
冷冷放开了紧箍着阿九的手,祁珏仍旧无话,只是眼里泛起无尽的倦怠,阿九心下一紧,只是越发小心地为他换下了一身血衣,又学着他适才的手法,仔细包扎了伤,只是怕这伤,远非皮肉,怕是已动了筋骨,一番折腾,倒是阿九先急的汗透中衣。r
更伤脑筋的便是这身玄色官服,浸透一袖血迹不说,被划开的口子该如何解释?!阿九与衣袍上凶巴巴的蟒四目相对,不由得深深叹了口气,将它摊在地上,引了烛火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烧了那半截子衣袖。r
“看来承影说得没错,你这丫头果真是泼天的胆子,你可知今日犯下的罪,本王即刻将你杖毙了,你也是死有余辜。”r
祁珏看着阿九不慌不忙的居然就这么烧了他的官服,冷哼着斥道。r
“殿下等缓过了今晚再杀奴婢也不迟。”阿九亦不抬头看他,言下之意就是,你不也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祁珏被堵得气咻咻,偏还拿她没有办法。r
“闹得这样大,要奴婢怎生瞒得了!”阿九冲着他轻叹一气,竟带了不满地责备,祁珏欲要发作,却只见一个时辰前还惊慌失措的柔弱女子,突然就拿起了桌上的金簪,往自己的左臂上划出了三寸来长的伤。r
祁珏正要骂,却只听阿九颇感无奈地说道,“这样多的血,总不好说奴婢来了葵水……唉,更何况若是被人传出去,奴婢身子脏的时候,殿下还要夜宿木樨楼,不是骂奴婢恃宠而骄就得说殿下是个变态了。”r
“变态……”祁珏被气极,“你现在说这个?!你个女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东西!”r
扯了阿九的手臂过来看,戏不敢做得太假,这女人倒真舍得对自己下狠手,只是到底不同承影的皮糙肉厚,被那莹莹如白雪的肌肤一衬,蜿蜒而下的殷红的血更觉狰狞可怖,祁珏被激得一时炫目,觉得胃里绞痛,于是愤愤然甩给了她一瓶止血的伤药,便再不予理会。r
风停雨歇,这天下所沁染的血,又岂是一场风雨能够冲刷,亦或者,血色,原就是江山的颜色。r
承影醒来时,屋子正被霞光烘得暖融融红彤彤,他以为他还在马上颠簸,从塑州赶往京城,十五日的距离,他日夜兼程仅用了十日,口干舌燥之际,突然看见帐顶金泥捏的一圈小花,才记起今夕何夕。r
一扭头,被一双直愣愣的眼吓得半死。r
“你醒啦,喏,给你!”r
阿九探着脑袋在承影面前,递过了个茶盅,见他没反应,不耐烦地说,“还要我喂?!你又没伤了手!”r
“殿……殿下呢?”承影的喉头动了动,急切地滚出了对于他来说,最最重要的一句话。r
“一大早就接旨去了,像是宫里来了什么宣旨的太监,这会儿也还没回来。”r
阿九将茶盅扔在了矮几上,又窝回她的贵妃榻上看她的书去。r
承影愣了片刻,只得戒备地问着:“昨晚……后来?”r
“后来?!我只好贡献了我的血呗,”阿九挥了挥自己那只包得紧紧的手,佯怒道:“你还有脸问,伤成那样还威胁什么不得泄露半点口风,要我怎么瞒?存心是想逼死我才甘心呐。”r
承影舔了舔嘴唇,知道阿九指的是殿下,只得尴尬地闷头喝水。r
“饿了吗,桌上有粥,”阿九气呼呼地说,“为着你,我连房门都不敢迈出一步,就连这粥也只得一份,你赶快吃了吧。”r
“殿下的伤……”r
“血流得虽然没你多,但也够呛,”阿九依旧埋首书中,不咸不淡地说,“不好好将养着,就此残了也是有可能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