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珏突然鼻子一痒，重重打了个喷嚏。r
“公子，看来是有人想你了——”锦瑟掩嘴一笑，脸上泪痕已干透。r
“哼，是骂我才对！”r
“阿九姑娘心直口快，没有什么恶意的，公子你别怨她，是奴家小题大做，惹得大家不痛快了。”r
“唉，她啊，我就是太纵着她了……”祈珏神色郁郁，想起适才阿九的眼神，心下更是不快。r
“白公子，天色已晚，奴家先行告退了，公子也早些回房歇息吧。”r
祈珏苦笑，只怕房门早已从里头杒上了。r
宁静的埠头泊着异乡的客船，水面揉碎了月华，粼粼光斑像无数双在闪烁的眼睛，直看进人心里，可人心呐，对着一汪秋水，对着蟾宫桂树，就轻易泄露它的软弱与悲伤，然而却对只最亲近的人，关上了门。r
“小渔，你睡了吗？”r
“嗯？”r
“我睡不着……”阿九懊恼地又翻了个身。r
“还在想刚才的事吗？”小渔已迷迷瞪瞪，“你要不服气，干脆找锦瑟和翠羽理论一番好了，三个人睡不着总好过于你一个人唉声叹气嘛！”r
“哼，我才没那么小肚鸡肠！”阿九拍了拍脸颊，似乎忘记了适才炸毛的那个人是谁。r
“哦，我知道了，你在想你家公子呗，唉，思春……”小渔伸了个懒腰，抬脚就压上了阿九的大腿。r
“我也不知道，就是……就是挺恨他的。”r
“就因为那女人生得比你漂亮，他就偏帮外人，还数落你，就冲这点，你就改恨他！”r
阿九一脸黑线，小渔你还真能宽慰人。r
“不过你也是个脑子进水的，他是你公子，又不是你将来的相公，干嘛要浪费感情去恨他？！”r
阿九被狠狠噎住，整个人都茫然了起来：“唉，他的心真冷，怎么捂都捂不热，所以才会恨吧，也挺恨自己白费力气。”r
“从前，我有过一条狗，它叫阿旺，”阿九的声音变得空洞，没有来处，没有着落，“它只是条土狗，长得丑，吃得多，胆又小，脾气还很差，来了生人，它头一个先逃，别说看家护院，飞只麻雀都能把它吓一跳，要见着自家人了，这家伙可就涨脾气了，谁也使唤不动它，吃得给少了还吠你，可就是这样，我还是很喜欢它，一见到它就喜欢，因为它跟我，很像的。”r
“什么！你像只狗？！”r
“呵，兴许还不如阿旺自在呢，”阿九淡然一笑，“谁对它好，它就跟着谁走，我也是一样的呢。”r
她的命是太子给的，她跟在他身边整整六年，不算短，更不算长，可就是这六年的光阴，给了她坚持的信仰，给了她活下去的理由，他是她依赖的神，也是她所有的爱。然而，在舞雩台的木椽倒下的那一刻，他给她的，只有漠然的眼神，她知道，他是不能出手相救的，可知道并不代表就能挽回她的心灰意懒，那一刻，她有些慷慨地希望自己就这样死在他眼前，哪怕能让他有一点点的亏欠，都是值得的。r
“现在呢，你把阿旺留在家里了吗？”r
“它死了……”阿九抽回了思绪，冷冷说道，“公子把它杀了，我们要搬走，却不能带它，留着，只是累赘，所以他就杀了它，你知道吗，它本来是可以跑掉的，可是因为见到我，它太开心了，所以又跑回头跟在我身边……结果，就这样被杀掉了，死在我怀里……那么长的刀，它一定很疼。”r
小渔并不能理解，还想要问，却被阿九剪了话头：“我也是个累赘呢，呵，都是要被抛弃的吧。所以还是没有办法原谅他啊……”r
房门外，一只手颓然滑落。r
没有办法的事，除了他的姓氏，还有他的心啊。悄悄抹去了眼角渗出的泪水，阿九也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跟锦瑟较什么劲呢，他们之间隔了岂止千山万水，有没有锦瑟，其实没什么关系的……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悲伤，却无能为力，她恨这样的他，也恨这样的自己。r
祈珏独坐在船头，想起了阿玹，想起了承影，想起了塑州城外千年的风沙，他肩负种种，却惟独不能有自我，如果再来一次，他一样也会杀了那只狗，他的路，注定只能一个人走，那么，会放她离开的吧。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