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我有话同你说。”r
用过了早饭，祈珏便留下了阿九，两个人皆是闷头不语，可总有一个人该起头。他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
“锦瑟，她原是花舫里卖唱的女子，为了赎身也是吃尽苦头，你昨夜的无心之语，却是她心头最惨痛的回忆，以后，那些不堪入耳的话，就不要再提了。”r
阿九一愣，心下也是万分懊恼，对那锦瑟生出了几分歉疚与敬佩，一时脸上阴晴不定，原也想说句软话的，可怎奈对上祈珏那双写满了温柔与怜惜的眼神，一口气便又堵上了心头。r
“她不说，我怎么知道！”r
“那你现在知道了，让你认个错就这么难？！”r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我这就去给她磕头谢罪，”阿九伤心，嘴上更是振振有辞，“谁不是做着这些以身侍人的勾当呢，哼，只是别人再怎么说，除了自己，没有人可以羞辱她！唯有自甘轻贱，才觉得天下人都在侮辱自己！”r
“不知悔改，”祈珏气极，一脸铁青，却并没有再骂阿九，只是冷然说道，“阿九，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r
阿九一晒：“你又何曾对我有过指望？！先是赤珠，再到我，你眼里，我们大概同阿旺都是一样的，只有死了才干净……”r
祈珏怒视着阿九漠然的双眼，突然觉得连愤怒，都是去了底气，只有心上的某处落了根刺，疼，却不知道那根刺到底在哪里：“我说过是不会要你的命的。”r
“谢……主子不杀之恩，”阿九一时愣住，不禁自嘲，事到如今她竟连对他的称呼都没有了，“见到昆仑，我自会离去，不会再做你的累赘了。”r
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他的愤怒尤胜从前。r
“我不想再吵了！”r
“呵，”阿九突然觉得自己太傻，祈珏的这句话直插进她的胸口，是的，她何尝想吵？！左右还能见他的时日又有多少呢。她背过身去，不想人他看见自己的难堪，“算了，我不会再同你吵，而我就算是再让你看不过眼，也请你不要在意，不会太久了，不会的……”r
一艘不大的船，满载着各人的愁绪，缓缓向未知驶去，行至临水，那船便载不动了。r
“我这船就只能送你们到这里了，前头河床太高，今年这水位，怕是走不了了。”老段泊好船，又在渡头点起了他的旱烟。r
小渔与阿九相处了几日，倒生出了几分不舍，惹得阿九也红了眼圈。两个人正依依惜别呢，那头的祈珏并锦瑟，已并肩走了老远。r
“唉，你主子也忒不是东西了！”小渔心疼地看了一眼阿九，“他要容不下你了，你就来找我！总有口饭让你吃的……”r
阿九狠命地点点头，只觉受的这一路气也都值了，又念及此后就自己一人形单影只，悲从中来。r
临水县在河间府北面，原是座依山傍水的小城，可如今的景象，却让初进城的他们，瞠目结舌。r
眼见之处，皆是流民，无不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整个临水县，哪里还有半点儿滨江古城的模样，污浊的气息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不见街市，不见商贾，只有濒临死亡的绝望，在不断腐蚀着这个脆弱的城，嘈杂的喧闹，连绵的呻吟，还有踉跄行走的路人猝然倒地的轰响，一切的声音在这个城市里消融，压抑成一片死寂，听不到任何的希望。r
祈珏骇然之余，忙伸手挡在了锦瑟身前，艰难地流民中开出一条路来。r
一行人总算挤进了城中，只是突然，原本聚集在一起的人群突然超前涌去，有不少人因为跌倒而被踩踏，哭喊声，叫嚷声，嘶吼声，一时混杂在了一处。r
祈珏拉扯着锦瑟与阿九，险险避开了推搡着的人们，惊魂未定里，就见前方的人堆里，有个书生模样的青年高高站起，也不知他是踩了什么，摇摇晃晃连站都站不稳。r
“乡亲们，你们听我说——”r
祈珏冷冷一晒，堂堂一个临水县，竟然到了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来主持的地步，这县衙莫不成了摆设？！r
“你们不要再挤了，今天的粥都分完了，”书生喊得声嘶力竭，可底下的流民听了这话哪里还镇定的住，适才安静的场面轰然被打破，愤怒与焦躁碰撞着，直要把那书生击落。r
可在晃了几下之后，他居然又挺起了腰杆：“明天，明天还会有的——你们请相信我，赈灾的粮食就快要来了，就算不信我，也要信临水县的父母官，也要信大奕的天子是不会放弃你们的！”r
阿九偷偷扯了扯祈珏的袖子：“你带了赈灾的粮食？”r
祈珏黑了脸，哪里会有粮食！那点赈灾的银两只怕也是杯水车薪，他想起了父皇临行前的嘱咐，只怕就是此刻重新勘灾，国库也是拨不出更多赈灾款的……r
“哎呀，小姐，这是怎么了！”r
翠羽突然对着锦瑟满脸惊慌，阿九就见锦瑟不知怎的，竟然泪如雨下。r
“没……没什么……”锦瑟见大伙都在盯着自己，忙不迭地揩了揩眼睛，“真的没什么，适才被人踩得疼了，眼泪一下子没忍住，对不起……”r
翠羽看了看她的绣鞋，果真全是污迹：“咳，这帮人也真是！踩得这样狠，一定是肿了。”r
祈珏回过神来，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要紧，但愿城里还有客栈愿意营业。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