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珏不屑地看着阿九,冷哼着偏头不去瞧。正生着闷气,一团黑影擦着自己的裤腿窜了过去,颇具眼色的阿旺正晃着它那谄媚的尾巴,在阿九身边使劲讨好,不仅无耻地舔弄那双小手,更毫无节操地倒地打滚,还亮出了肚皮,以便更好地承宠。r
“呸,不要脸!”r
阿旺半眯着眼,正销魂着呢,似乎感受到那股不善的目光,冷冷扫了一眼祈珏,吓得祈珏惊悚万分,他分明察觉那眼神,满满都是嘲笑啊!r
阿旺无疑要比祈珏更懂得审时度势,只是它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人心其实有多难测。r
那日黄昏,它最喜欢的阿九姑娘在收完了衣服之后,对着它最讨厌的阿牛说:“我去摘些果子,明天好去镇上换点儿吃的。”r
阿九是个好姑娘,她那双柔软的小手总散发着食物的香味,娇艳的脸颊上有最甜美的笑容,不像阿牛,永远板着一张脸,连温柔的阿九姑娘同他说话,也从来不搭理,非常的,不识好歹!r
阿旺摇了摇尾巴,将阿九送上了小路,水汪汪的眸子可怜巴巴地目送她离去。每天,它就是这样趴在土路上,等它的阿九姑娘带回最新鲜的晚餐。r
然而,这一次,阿旺没能够等太久。r
残月隐在云层后,半遮半掩,这一带的山路,阿九已烂熟于心,她拎着半筐子的莓果小心翼翼,盘算着合适的价格,或许再努力上几天,就能为祈珏裁一块布料了,他穿着老汉的旧衣,真可谓捉襟见肘,她总忍不住想取笑。r
再绕过一道弯,就能见木屋了,可是今夜,调皮的阿旺居然没有出来迎接,阿九挠头,婆婆是不会不等她回来就开饭的。r
那血腥之气,已清晰可辨了。r
她惶遽,这气息太过熟稔,是死亡混杂着恐惧的味道。r
小屋就在丈许之外,亮着昏黄的等,有绰绰的人影,似与平日无异。她却忍不住停下了脚步,不一样了,粉饰的静谧之下,是鲜血流淌的声音。这感觉,她知道,是不会错的。r
绷紧的神经抽打着每根肌肉都开始酸疼,一团黑影突然罩了下来,她本能想要呼叫,却即刻被一只大掌掩住了口鼻!r
她听见自己那如擂鼓一般的心跳,以及一把熟悉的声音。r
“是我,别出声!”r
紧张了太久的身子在放松的那一刻彻底瘫软。她瞪大了双眼傻傻瞧着祈珏。r
“他们找来了。”r
阿九震惊,连日来的安逸让她几乎忘记了眼前的杀机,而震惊过后,她的眼里只有焦急,祈珏知道她想问什么。r
“婆婆……他们……都死了……”r
阿九的身子颓然滑下,她狠命咬住了下唇,双手死死捂住口鼻,将哭声一点点吞咽下,只有无声的泪水绝了堤似得涌出。r
悲伤来得太过突然,她一时难以接受,未待冷静,就觉得肩头一紧,眼前便黑了过去。r
醒来时,她已在木屋的草垛之上,若不是萦绕周身的血腥,她甚至怀疑,这不过是一场噩梦。r
“怕你碍事,我只好让你先‘冷静’一下了,”祈珏见阿九清醒,迅速捻灭了烛火,“来探路的不过三个人,我都解决了。快走吧,他们还会追来的。”r
“让我再看一眼婆婆……”r
“妇人之仁!”祈珏暴躁地扯起了阿九的手,就要离去,“现在不是你念旧的时候。”r
阿九不解,愤然甩开了祈珏:“你的命,是他们救的!难道你的心肠是黑的!”r
“你见过了又能怎样,人死不能复生。”r
阿九尤自冲进后院,月光下,三具尸体并排躺着,冰冷而扭曲。她的脚步滞了滞,尸体所穿戴的与袭击他们的那伙人是一样的。黑衣黑巾,不仅没有纹饰,就连大刀与箭矢上也都不会有任何的印记。r
两位老人被安置在了主屋的床上。褐色血顺着床褥侵染了一路,干涸成死亡的颜色。r
“为什么,为什么连他们也不放过!”r
阿九掩面泣不成声,却突然感觉手边一阵濡湿,她放下了手,惊喜的发现居然是阿旺。r
她等不及抹去眼泪,急忙查探着阿旺的伤势,所幸只有背上一道并不算深的伤口,复又喜极而泣,竟也不知自己到底是在哭还是在笑了,只搂着阿旺的脑袋好一阵搓揉。r
可阿旺,却还是死在了她的怀中。r
一柄银晃晃的刀不偏不倚插入它的腹部,没有丝毫的犹豫。r
它用濡湿的双眼温柔地看着它的阿九姑娘,仿佛在说,我讨厌阿牛,很讨厌啊。r
她用尽所有的力气推开那只冷血的手,抱起阿旺温热的身体,忍不住嚎啕大哭。r
“够了!”祈珏低吼着,“不就是一条狗,有什么值得哭的!”r
“是,阿旺就是条狗,可有些人,连狗都不如!”r
“阿九,阿旺受伤了,我们不可能带它走的,”祈珏踱着步子,心烦意乱,“它记得我们的气味,他们会利用它找到我们的!阿旺它必须死!”r
阿九知道,祈珏的担忧是对的。然而,知道,并不等于原谅。r
比起阿旺的死,她更难接受的是,杀了它的人,竟然是祈珏。r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