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摆设很简朴,除了一些简单的桌椅外再无其它。
即便如此,木卿卿还是一眼就看出了身为木家霸王花——穆兰蔻身下坐的是楠木椅子。
前世,因为木卿卿生性软弱,所以在初见穆兰蔻之时,并未敢抬起头来仔细看她,以至于她的面貌,木卿卿并没有丝毫印象。
如今,她已不在是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而是涅槃重生归来,表面人畜无害,实际却阴冷如冰的恶魔。
木卿卿面无表情的打量着这位虽然已入花甲之年,但从眉宇之间依稀可以看出当年英姿飒爽风姿的穆兰蔻,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中豪杰。
而且当年穆兰蔻跟木敬业的结合,也是传奇。
那年穆兰蔻是云霄寨的寨主,说白了就是土匪头子。
虽是如此,但穆兰蔻却是一副花容月貌,再加上当时她二八年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
而当时的木敬业也是意气风发的翩翩少年,一腔热血地跟随木家先祖前去剿匪。
不曾想匪没剿成,还让对他一见钟情的穆兰蔻给虏了去。
两人年龄相当,又都是习武之人,情窦初开并不是什么难事。
后来,穆兰蔻携云霄寨投入木家,自己也跟随木敬业东征西讨,戎马半生。
木卿卿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想着穆兰蔻的过往,仿似将拜见的礼仪抛到了九霄云外,又好像不知行礼一般。
而穆兰蔻也仿似忘了,只端着姿势站在那里仔细打量着木卿卿。
“把面纱摘下来,让我好好瞧瞧。”穆兰蔻假装无意的避开木卿卿那双有如寒冰的双眼,镇定心神的开口。
木卿卿闻言,想了片刻才慢慢将面纱取下。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与双眸形成鲜明对比,在平凡不过的相貌。
穆兰蔻即使表现的在淡定,可紧紧握住的双拳还是出卖了她的内心。
“你的母亲终究还是没有原谅木家,原谅我。”三军面前从未有过任何情绪波动的穆兰蔻,此时双眼已有湿润。
木卿卿没有说话,而是对着穆兰蔻行了一个长长的礼,才慢慢站起来冷冷开口,“母亲说过,她不恨你,但也不会原谅你。”
穆兰蔻痛苦的闭上双眼,像是在回忆过往,“当年,你的父亲战场立功,威名赫赫,你的母亲又生的花容月貌,文武双全,与你父亲更是伉俪情深。”
说到这里,穆兰蔻睁开双眼紧紧盯着木卿卿,“想必你也知道,不论是官家还是皇家,最擅长的就是制衡。当年,皇上为了制衡朝野,以显皇家权威,擅自给你父亲赐婚宰相府二小姐。自他两成亲后,你父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宠着你的母亲。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我身为木家长辈,为了不得罪皇家以及宰相,更为了保全木家上下百口,不得已才出谋划策使你母亲冠上通奸之名,迫使她带着年幼的你离开了木府。”
木卿卿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只是在听到最后,双眼泛起湿润,握在一起的双手紧紧揉捏。
“孩子,你恨不恨我?”穆兰蔻缓缓情绪,看着木卿卿睁睁愣了片刻又自问自答地说道:“你恨我也是应该,毕竟是我的一己之私害了你们母女二人。”
说罢,穆兰蔻长长的叹了口气,“唉!老太太我戎马一生,自认对得起任何人,却唯独对不起你的母亲。”
木卿卿还未说话,外面便传来敲门声,接着玉竹便领着一位小丫鬟缓缓进来。
一股药味轻飘飘地飘到了木卿卿鼻尖,透过那层药香,木卿卿好像还闻到了一股别的味道。
那是……
木卿卿心中一惊,虽然今世她对穆兰蔻的所做有些怨恨。可前世,老太太可没少暗地里帮她。
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袖手旁观。
眼看那碗药即将入穆兰蔻的口中,木卿卿三步并作两步一把将碗夺了过来。
如冰雪般的双眸直盯着那小丫鬟,像是在她身上剜几个窟窿出来。
穆兰蔻跟玉竹也被木卿卿的突然动作懵在原地,两人互换了个眼色,玉竹才小声开口,“小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木卿卿恍了恍神,才盯着碗开口,“我跟母亲在乡下时,跟民医学了一些药理。刚才闻到一股药香,便想仔细瞧瞧是什么药,所以一时没控制住手,还请老奶奶见谅。”
虽是犯错的话,却一点犯错的态度都没有。即便如此,穆兰蔻还是被木卿卿说的那句“老奶奶”,哄得心花怒放。
“想不到你还有这般本事,正好,你帮老奶奶看看,看看老奶奶这病最近可好些了?”穆兰蔻边说,边将自己的手递给木卿卿,并暗中给玉竹递过去个眼色。
玉竹会意,将那丫鬟打发出去,并关上了房门,守在门外。
木卿卿知道,身在这凤城之中,又是官家之人,哪一个不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透的。
于是,她在穆兰蔻满含深意的注视下,缓缓地将药倒进了旁边的花盆内。
“药内被人下了夹竹桃,量不大,长久使用却也能毙命。”木卿卿头也不回的说道:“看来,有人比我母亲还希望你死。”
对于木卿卿的不分尊卑,以及没大没小,穆兰蔻并未生气,而是自嘲自讽道:“是啊,看来我这老太太活得年纪太大了,挡了别人的路,才让人欲除之而后快。”
“狐狸既然设计,早晚会有一天露出尾巴。”
木卿卿转身将碗放下,眼中含有浅浅笑意,但笑意却不达眼底,给人一种阴深深的感觉,“只是倒时,老奶奶莫要寒了心才好。”
穆兰蔻冷哼一声,生气道:“小丫头,你也莫用激将法激我老身。我穆兰蔻虽然老了,可心里却不糊涂,这个家里谁想害我,老身还是知道的。”
木卿卿不说话,上前轻手覆到老夫人手腕上。只停了片刻,便收了手,“你的身体本无大碍,只是喝了这么久的夹竹桃,再好的身体也会拖垮的。晚上,我会偷偷给你送点药来,解你体内的毒。而她们的药,你该收还是得收。”
此时的木卿卿目光炯炯,像是准备捕食猎物的一匹狼。
穆兰蔻愣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嘱咐木卿卿三日后认主归宗的一应细节,以及注意的东西。
木卿卿一一记在心里,然后才对穆兰蔻施礼,“老奶奶若无事,卿卿便去拜见父亲了。”
穆兰蔻随意的挥了挥手,“去吧,我让玉竹带你去。”
说着,唤了玉竹进来,吩咐了几句便让她们出去了。
她们一走,穆兰蔻强撑着身体从座位上起来,凝望着木卿卿离开的背影,感慨的叹了口气。
“如果将军府都如她这般心思透彻,又何谈没落,受人摆布一说。”说罢,似又想到什么,努力挺直自己早已佝偻的脊背,望着有如虚幻的皇宫侧影。
“朝局动荡,谁主沉浮。天下,该是年轻人的天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