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飔然头一天上任,孟炎给了好大的面子迎接,见面先是有礼的称呼了一声——校书娘。r
好像哪里不对。r
同为校书郎,飞霜堂也不比别处。r
例如说秘书省之校书,距台阁很近,正元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便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春江水暖鸭先知。隔三差五的,卯足了头绪递个折子上去,升迁便指日可期。r
飞霜堂之校书郎呢,那便是真真的,只有校书这一件事可做。r
这事定是路征与宣铎商量过的。前时,有天晚上他莫名的问,“你要离人近,还是离书近?”r
她答的一丝不苟,“与人斗当然有趣,但若能天天的埋在书海里,那是极乐仙境。”r
路征听了,高兴的像神仙。她忍不住拿话牀他,“别这么愉悦,可不是你将我变成好人了。我离‘好’,还远着哪。”r
他也不说个“你本来就好”,哄她开心。他只是摸摸她的头,走了。r
因她那不自觉的一选,他们将她放在了飞霜堂而非秘书省。这与她的初衷多少不符,但想着飞霜堂近在指掌,算是达成一项心事,因此只略酸一酸,就释怀了。r
还有桩子事情,现如今她对孟炎的好奇有如燎原之火,若不能把这人搞个明白透彻,她不能安心的。r
孟炎对她的到来极是认可。八百年前,她还在平康坊娇梨院卖笑钓金龟,他则是户部计相。她初借了金龟婿的光,扬名京师。他慕名而来,被她欣欣然的迎了入阁,拟定同盟。r
是时正赶上天朝“三年一造籍”的大阵仗,孟炎在户部那头忙的更多,很少在飞霜堂中露面。飔然摸不着他,稍感懊恼。种种疑惑,也只得借着午饭的工夫跟司马先生道道。r
先生见她对孟炎有疑,似乎不感意外,她有一问,他便耐心答一问。“孟计相是个勤恳好学之人,做起学问来,仿若今日不学,明日就来不及了。”r
“他言谈间可曾流露过效忠于何人?”r
先生知道她这话的意思,皱起了眉,“我看得出他是极忠之人,但并不见得忠于哪一派。”r
“这就怪,”飔然越发苦恼,“先生、子辰都极聪明极锐利,若连你们都瞧不出,这孟炎也太厉害了。”r
先生抚膝沉吟,“若叫我下个定论……孟计相其人,他忠的是国。”r
也对,也不对。r
几日之后,飔然正在飞霜堂书局里头编籍,孟炎来了。青碧官袍,配个摇摆不羁的行走姿势,唇角带笑,“程校书真真刻苦,不过丑时,已然在公了。”r
孟炎客套一句,却见飔然无暇还他的笑,一面脸贴在木橱上,姿势痛苦。他连忙走过去,才看清她发髻夹了一缕在竹简的缝隙里。细细看去,青丝跟竹线并铁丝糟成一团,想是她钩上之后又不得法的乱动,这才越缠越深,这会脱不开了。r
“可见女子不能为官。”孟炎故意说道。手却伸了过来,试图帮她解开。她发髻束的很紧,若能散开,会容易破些。但她是已婚妇人,论理不能在除夫君之外的男子面前披发。r
可见女子不能为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