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先生想想这话,想是猜到这另一个所指何人了。他挑眉睇她,见她双颊两朵红云,再往深处猜,不免惊讶。他咳嗽两声,“然儿,那‘另一个’,你何时见过他?又是何时开始……如此惦着他?”r
飔然嗤之以鼻,试图掩饰满腹渴求。“我惦着他什么!不过是偶然间听他瞧不起女子,自大的可笑,该当面说他一说。”r
先生暗笑,“你这样子,却不像笑话他。”r
飔然不再接话,一扭头,跑到堂前石阶上捏碎花儿去了。老人跟出来,见她眉睫沉了重重的惆怅,想她也到了女孩心事不与人说的年纪,一面是喜,一面是忧。想他饱读诗书,对这怀春少女却也不知所措,该劝不该劝的,左右为难。r
半晌,他仍是忍不住道:“然儿,你还是别惦着这个人。”r
飔然着恼,“为什么?他不好?”r
“好,极好的。”r
“那……就是我不好。”r
“说的什么傻话。”先生严词道,“比我们然儿再好的也没有了。”r
这句夸赞轻轻的,她一听则过。“他也好,我也好,怎么不能惦着他?”r
“与他在一起,很难。即便在一起了,后面却更难。”先生答,“他的家,并不是人待的。”r
“好巧。”飔然仍不抬头,声音低低的,“我的家,也不曾把我当人。”r
“不是这个话。”先生眼神望向悠远的地方,似被这话题勾起不少回忆,“然儿你才思敏捷、过目不忘,腹中的经纬社稷比那些男子还多。可若嫁与他,这些便全不是分内之事。分内之事,只剩了勾心斗角、争宠夺势;分内之事,只是逢迎转合、迎高踩低,竟是些卑鄙勾当。若你嫁与他,移了性情,也变成那些刻薄脂粉、肤浅颜色,可糟蹋了念过的圣贤书。”r
飔然听着,不作声响。久之,才道:“哪里就这样了。先生同我玩笑。罢了,不再提这个便是。”r
话头至此落下,飔然看起来平和很多,半点不计较。一老一小走回阁内,静静地对着吃饭。饭罢,司马留她下了一盘棋。她持黑,主动;他持白,随动。她不费吹灰之力建起好局,黑棋大龙声东击西,所经之处皆杀成片甲不留。然而耐力终究不足,又心急好进,几百回合后,一着错棋,当即兵败山倒,被白棋反噬。她更是心乱,愈乱愈昏,节节败退。r
司马先生叹息,举手止了这局,叫她想为何输了。r
用不着想。她盯住他双眼,答道:“贪得无厌,欲求无满。”r
先生点头,眼神却仍担忧。r
他深知,她所言并非心中所想。但也没有拆穿她。他知道,如飔然这般意志如磐石的女孩,唯有硬生生的挫折才能叫她回头,说教是不管用的。r
他舍不得她受挫,但也没办法。r
飔然默默收了棋盘,问道:“那上头的人是为何事来的?”r
“开办学堂的事。”先生一语带过。见飔然不很放心,他忙又道,“然儿,你不必怕。即便再有其他孩子,我也不会为他们而远了你。”r
飔然心中一惊,冷不防的听到这话,感到先生意思有了一些松动,于是愠怒发作。她腾的站起身,提脚便走,不理身后先生焦急而懊悔的呼唤。老人还追了出来,但她跑的快些,铁石心肠的头也不回。r
她就是不理解。r
路上她细细的观景,身边屋室似乎高了些,街边乞讨的人,也似乎少了些。莫名的,盛京城现出一种与众不同的生机。天边夕阳如火,壮秀绝伦。前些天还阴霾,如今拨云见日,暖风和煦,恰是她不喜的时景。r
日头越降越低,她看到了更加奇特的景物。朝暾未尽,明月已升,伴着连珠般的星辰,交相辉映。r
飔然忍不住驻足,瞠目。这种天景甚稀有,百年也难遇一次的。r
古人叫它,日月重光。r
日月重光,预示着明主将临,也意味着,人间在动荡和萧条之后,终于迎来了繁荣昌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