飔然倒没料到她有此一说,但这笔买卖异常划算。她一口咬定没被逗乐,棠儿也拿她没法子。r
“且说来听听。”r
棠儿缓了面色,掩合了木门,双眼已然笑成两轮弯月。她有十成的把握可以把飔然逗笑,因为这个笑话正跟飔然有关。r
“厨娘说我买的菜不合她意,好训了我一顿,不给我吃晚饭。我正气着,香寒姐姐忽然伸过头来笑说,你本就是丫鬟,受了气便如此当回事,你看后院住的那位,跟小姐是一个娘生一个爹养的,可也是个‘小姐’,日日受的气却只比你多不比你少,她都不难过,你还难过什么呢?”r
棠儿嘻嘻哈哈的捂了肚子。r
“后来我想了好久,后院住的不独是飔然你一个么?香寒姐姐居然说你和小姐是‘一个娘生一个爹养的’,可笑死我了!”r
月华凄凉的洒在棠儿臂上,风声骤起,呼呼刮着她双颊。她笑够了才戳戳飔然,同时盯住她长长的睫毛,对那上面星星点点的物事很是满意。r
“你瞧,这笑话多好笑,你都笑出了泪来了。”r
月牙一下下戳着光秃的窗棂,有人倒了一把的星珠在这间小阁之中。风霎时疾,疏的一声掀开了一直静谧的遮布。因此女孩们瞧见了倚墙而立的尘封古籍,暗黄枯褐,如蛀空了的古松,摇摇欲坠。r
飔然从不知自己的小小蜗居内亦有如此多的书,几乎与白发老人的一般多。r
“原来你藏了这么多书。”棠儿瞪了眼,倒顶礼膜拜起来。r
飔然摇头,“不,我从不知它们在这里。”r
“大人那许多的学问,尽是从这里面来的。”棠儿上前几步,满目渴望,“如今,却再不见大人瞧过它们一眼了。”r
“于他无用的东西,他自然丢掉。”飔然幽幽的说。蓦地念道,自己与书都是被父亲丢弃的东西,果是有缘的。r
“可学问怎会成了无用的东西呢?”棠儿呆怔半晌,自问自答,“是了,是‘世道不好’!厨娘总在说这四字,可我不懂何意。飔然,你懂吗?”r
飔然全身寒毛顿立,方才险些在傻棠儿面前流露了伤心,如今可绝不能答“不懂”。r
飔然抱起了两条细瘦的手臂,向后挪了几步,勉强坐上那硬邦邦的木床。她颇费了几番力,因为所谓木床不过是一块老旧到起了刺的秃几来充当。她撑着冷脸坐了上去,双腿刁钻的晃,居高临下的睥睨棠儿。她见过绮韵这么做,如此下人便不敢不听话。r
至少在后院小阁中,她是主人,至少她可以使唤这个傻乎乎的棠儿。r
“想知道么?我要吃的东西,你去找来给我。”r
飔然从不知,那夜惟命是从的棠儿在为她寻食时亦是饥肠辘辘。正如她不知,她将要迈进一个如此的年华,在此年华间,闺蜜之意义远胜金银糕与冰糖葫芦。而她在此年华之前,将她失掉了。r
连那夜的故事,她也只曲曲折折听来,囫囵吞枣忘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