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那些不经之言擦过了她耳去，不听不理。她为客人奉茶，端着那和田玉盏走近，心砰砰跳个不停。她头顶才刚刚到他胸膛。抬头看去，他眉眼深刻，令人过目难忘；低头，对住了玉盏下那双刚劲有力的大手。他掌心触到了她的指尖，双方都是一震，却不断开。r
那工夫，她瞄到了他腰间所别的玉藻，疏疏垂下。她眼神即快即尖，当下便认出了那是何物，心跳愈急。r
她定定神，不只抽出手，倒连茶盏一起收了回来，低头道：“这茶太烫，待我为公子持着，稍事片刻再吃，不伤脾胃。”r
声音刻意作的怯怯，却不失温柔体贴。又大胆抬睐视他，想必那面纱之上的双眸正是秋水如烟，楚楚可怜。r
这贵公子果为所动，一双星辰似的俊目此刻流露光芒；一步向前，便将双手置于她了两耳左右，似要揭下那方轻纱，一睹芳容。r
她略微昂头，眨巴双眼。r
正是那刻，却听角落阴影里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r
“公子，时候不早，该回了。”r
程飔然恨恨退出书房，对那出言阻止的“阴影”咬牙切齿。r
她寻思几番，总不甘心，遂寻个由头遣走了丫鬟，自己则躲在一旁矮木下，等着那两人出来。不多时果然见到程贮时送客出门，“玉藻”婉拒了他的送行。后者完全不敢逆言，乖乖地退回了房中，让两位自行出门。r
风剪着头顶与身前的叶子，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恰好掩了她在花丛背后恭身跟随的声音。她定神去听，一路听见不少他们的交谈。r
先开口的是阴影。“如何？”r
玉藻语气含着冷冷的讽刺，“果是个有才无德的小人。甚好，甚好。”忽而放软了声音，“倒可怜那女孩儿，小小年纪便被父亲拿来兜售求荣。”r
飔然心下一紧。r
阴影嗤之以鼻，“公子又怎知她心里不乐意？”r
玉藻闻言笑了起来，“子辰，左右不过一个黄毛丫头，她有什么主意。你这般认真苛责，没的高抬她。”r
飔然一听这话，心凉大半截，却也生一层新怒，恨他看轻自己。r
阴影倒和平，回声不咸不淡。“正是黄毛丫头，有那种随变机心、献媚野心，才更可怖。眼睛也知路，打量公子的那几眼，无一眼是不对地方的，实是尖的过分了。”r
玉藻道：“因此你才出言阻我揭她面纱，是怕有这等机心、野心的女子，偏偏不巧，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么？”r
阴影沉默，很似默许。r
玉藻也不愠，只笑笑，道：“你多余担心。女人再聪明，也不过是女人罢了。”r
他们走开去很远，飔然仍止不住气得发抖。没想到他如此轻视女人，还不如那阴影，一码论一码，只是不喜她谄媚，倒无旁的；他却更坏，他轻视的是全体女人。她提脚，慢慢的踱回绮韵闺房，一面走仍是一面想。玉藻公子的脸却在脑中挥之不去，若她没认错那玉饰，此人还真是贵不可言，却不知他来找程贮时所欲为何。r
多半是有才无德的小人，也终于被朝廷发现了他的可贵之处，可用之道。r
若她没认错那玉饰，他便是救她出去最大的希望。若连他也不能，那这世间真的无人能够了。回味下来，她不再对他恼怒，反过来埋怨自己沉不住气。也是突然从天而降了这个人，才让她措手不及，将渴望暴露的太早、太快。但凡佯装久些儿，如对司马先生那样，耐心多几分，便能多得他些兴趣，也未可知。r
她数着天边疏疏几颗星子，默念。还能再见吗？r
如果再见，她必拿出浑身解数来迎战；如果再见，绝没这么容易叫他走。r
也叫他瞧瞧，女人聪明起来，男人才不是个对手。r
飔然如此咬牙切齿着回房，绮韵已睡下了。r
后者也不问书房中发生何事，只惺忪着瞧她一眼，道，衣服脱掉，回后院去睡。r
背心儿触到了榻，飔然才觉肚中空空，饿了起来。她左右翻了几翻，抱紧身体，无奈饥饿难抵，心更灼灼，焚烧的难过。一阵冷风□□，她刺溜爬起，摸到一本书，借着矮墙外一点星光，如饥似渴的读了起来。r
这样，便得到了饱足与安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