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想过今天？
那是程绮韵的诘问。
那是程飔然在这世上听见的最后一句话，就像某种庄严肃穆的钟，让她在不可预见之时，毕竟已可预知。
尽管在那之后，她还说出过别的话。在濒死之榻上，她的一生流过眼前。她伸出手去，不能抓住那心爱男子的手，也曾因不甘心而难以自已的哭泣。
可她实实在在的幻想过，要杀死自己的镜中影、水中相。
她亲手杀死过自己的骨肉，那片绝望的水域，她终于是又走进去了。
她听见自己对沈凡说，“带云儿走。”
那么冷静、平和、残忍、决绝。
那是无可避免的最终湮灭。
当生命的光在程绮韵眼中渐渐微弱、直至熄灭，当飔然自己的光，也随着漩涡下坠，她听见了她的幼时。
她听见风刮过草坪，雨让天空摇摇欲坠；她看见黑屋庭院里的烟火，初见一心人似乎阴差阳错，但最终，什么也没有错；她指尖还有飞霜堂青苔石阶的清凉，南垂谷秋实春花的芬芳。
她耳畔留存着大叔爽朗的笑声，宣铎善意的挪揄。
她投入心河，那里有子辰永远安宁包容的臂弯。
子辰……我这一辈子，只有你……
“我要回家……”她的世界渐渐哑声，让她不能确知这句话究竟是哀求还是尖叫，“我说过，要死在家里……让我回家……”
她徒劳的伸出手去，抓住了一只有力的手，那人也的确回抓她。
可即便在弥留的时刻，她也清醒的辨得出，那并不是她心里想的人。
昼与夜浑浊的和在一起，她堕入黑暗，意识到，再也回不去家了。
不远处，丈夫策马悬崖，寻觅盘旋。他在找她。而她也朝着他的方向，挥动着手臂，竭力呼喊。
我并不想这样的……我后悔了……我很爱云儿，我还想看着她长大，看她倾国倾城、倾倒众生，看她经历苦辣酸甜的人生，经苦痛而仍勇敢去爱，历风雨而未后悔此生……子辰，我还想和你一起，好好的陪伴她、守护她……
老天，求求你……
子辰近了，越来越近。他会将她抱在怀里，永不放开。
就在这时，水漫过了她的头顶。
她什么也不知道了。
【番外】凝云
我并不大记得，我的母亲。
有那么久的时间，我甚至把她与我的姨母——先煊帝德妃，混为一谈。我只有一岁出头，我太浅薄而不能理解世间有这般的两个女子——面容如一、性格迥异，却又殊途同归。
她们同一天出生，同一天死亡。
沈先生很喜欢回忆母亲，总是说，“我不好，错认她很久，才明白她最真的心。”回忆也总以如此的场景结尾——她看着我，严肃而凝重，“云儿，你要记住，无论别人怎么说，你的母亲非常爱你。她很怕，可她终究是不能抑制的爱你。”
那桩血腥的事情发生时，我被先生带走，什么也没有目睹。
但诸多后续，或许半真半假，或许加油添醋，我听了来，在心中知道它们的虚实。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