飔然看向外面的朱檐绮户，宁静如水的一片。不远处有驱傩的行列，但她从不去凑那个热闹。
几年前，来这相府居住的第一个除夕，几乎是陌生人的他与她，相对着吃了第一顿年夜饭。几年过去，他们共同经历过许多转承起合，又成了陌生人。但又不全一样。
飔然立在窗边，身子出了四月，已显沉重。当值的丫鬟是个不熟的面孔，她于是很放心的问，“怎的如此安静？”
“回夫人，丞相循祖制，去了官府，同诸位大人一起，与圣上共度佳节。”
这不熟的丫鬟，却是个十足的聪明人儿，机灵的像神仙。官府，必是指皇宫了。不错，位高的臣子与皇帝一同过年，这是祖制。
飔然又问，“那也不对，这静的实在出奇。沈姑娘呢？”
“同去了。”
是了，同去了，飔然茫茫的点头。
奇的是，在他们还素昧平生的那个年夜，他为她辞了宫宴，亲身相伴。而今他们相爱相恨一世，她守着他的骨肉而不掀风浪，他已是挥挥衣袖，带着别人去逍遥了。
半晌，飔然用手指着这伶俐的婢女道，“你陪我出去看驱傩。”
婢女摇头如拨浪鼓，“丞相说了，不叫出去。”
飔然笑笑，他的命令一向很多，她也从来不是笼中鸟。“我就是要出去，你拿链子锁我？”
婢女脖子扬的极高，“夫人还是不要不识抬举。”
飔然惊怒，扬手一个巴掌打过去，手被对方格住，轻蔑的拿开。她一点力气也使不出，眼睁睁的看这奴婢挺直了腰板，“夫人也太不知高低，打了我值钱？跌了孩子值钱？若孩子有个闪失，夫人还有什么倚仗？”
相府的小婢们，日里喜欢闲话后宫轶事。宫里那些争宠斗艳、你死我活的贼流，她们全听得像戏折子一般，刺激有趣，巴不得随时拿来练练。可她们不懂，相府不是皇宫，丞相也不是皇帝。丞相，就如同他的浩大相府一样，是捧冷决纯粹的雪。
无论孩子有或无，都没有女人可以和飔然争宠。假若有一日，路征真的不再爱程飔然，那么他亦不再爱任何女人。
仅此，而已。
可飔然只能退了，回到屋子里，两眼发黑。她靠在弹花软枕上，想就此睡了。可这一夜并未结束，她听到外面又传来“伶俐”的声音。
“夫人睡了，不能见客！”
“若真是睡了，你这么大的声音，不会吵醒她么？”
“……丞相嘱托，不可让夫人过于劳累。大人请回罢。……大人再往前走，奴婢要喊人了！”
果不其然，她听到了“伶俐”的尖叫声。这么说，来人还颇坚决。
这大年夜的访客，会是谁？
与此同时，圣泽宫锦阳殿。
帝后接受百官朝拜，之后在锦阳殿设宴，共享美酒佳肴，共赏升平歌舞。大臣们做好准备在宫里通宵。明天是元日，还要再走仪式，拜皇帝，念贺词。拜过皇帝，拜太后。统统做下来，半天的光景也耗掉了。不能陪在家人身边共同守岁，是最大的遗憾。
随后七日放假，也难以弥补这些权贵心中的痛苦。只有每年的这个时候，京中老百姓不羡慕站在云端、手握权柄的一班人尖子。
从午后至夜里，已有老臣子因体力不支而被抬着出去。百官望向走在行列最前的丞相，只见他步履平稳、面容平缓。他将礼仪做的一丝不苟，旁人要极力压制的回家冲动，只有他做来毫不费工夫。
其人意志固若磐石，诚非凡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