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岳寅宇、路征与宣铎,朝臣大多不知道这免职背后的因缘曲折。别人不明白,别人也不在乎。可偏偏有一名,不明白,却太在乎。路府西厢房被踢开了门,一个怒发冲冠的女孩破门而入,指了飔然的鼻子。
“是你做的!”
飔然正在缝制一件水红襦袄,尺寸袖珍,想来是给孩子穿的。她做的很不经心,说是在缝,也不过惺惺做个假样子。大约是怕手上空了,会因兴奋而抖的厉害。她充耳不闻外界的嗡嗡声。
沈凡兀自斥责,“谁也不会串通外人去害自己的夫君,你究竟还有没有人性!”
瞧她,若非眼前这女人怀了她挚爱男子的骨肉,大概会拉头发开打吧。
飔然将缝了一半的布条们置在一边,这个无聊,她再不做了。“凡儿妹妹有这般大的力气去伤心,倒不如用在仕途上……”
沈凡涨红了脸,“我可不像你,只想着升官发财!”
飔然不得不将声音抬的比她还高,“……那样,至少在别人弹劾他时,可以真的帮到他!”
沈凡哑火。
飔然深深觉得,自己实在太好心。她早知沈凡会跑来指责,因此那早就预备好的话,还是要说一说,免得憋出病。
“又或者,早点进门。让世人都知道,他这么倒霉,你还是肯嫁他。如此登堂入室的千古佳话,人们会感激涕零,争相传唱。”
“你……”沈凡彻底败北,狠狠坠地。“你混说!我、我并不盼着那样……”
飔然没耐心听这怀春少女的羞涩托辞。她抚着小腹,感到孩子在动。近日来,这动作做的极多。女儿的踢打,越来越频繁。
昨晚成润答应了她的请求,助她了却一桩心愿。可她却并不开心,她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眼前渐渐看见乌黑的混沌,之后跟着大段大段的空白。那个字又在她心头盘旋,她又在四下寂静时,拿了雪白的丝帕,遮住自己的脸,仿佛躺在墓穴里,安稳宁静。
或许,新生命的来临,会伴着旧生命的结束。
沈凡还在辩解,“即便真的盼过,我也知不能够。横竖有个你在。我再不顾,不能叫征哥哥成了抛弃妻子的男人……”
这女孩的诚实与爱,如同雨后莲心,清明透彻,让她又讨厌又折服。
“那么,若我不在了呢?”
沈凡听见路征大步跨进西厢房的脚步,心旌大乱,以至于没有时间思索飔然那话背后的深意。她有些慌乱,不知征哥哥在她背后站了多久。她火炮般朝飔然乱放的词句,他听去了多少。
心虚回头,见路征并不对她生气。他确实是生气的,只不过不是冲她,而是冲飔然。不错,飔然做出这种勾当,征哥哥一定生气。
那一瞬,沈凡又很失落。因为他气的,不是她。
欢喜,愤怒,心暖,心痛,他都没有给过她。
那是另一个,她知道该默默退出去、将屋子留给他跟她的时刻。之所以说“另”,是因为这样的时刻曾有很多。她对自己说,到了十次,就放弃。于是后来又有了,到了二十次,就放弃;到了五十次,就……。
她不知,这心境会蔓延长久,直到,她的一生就这样过去。
可她也不知,日后将会心痛另一件事——飔然的一生,比她短了那么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