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最努力的学子,最开心的玩伴。”岳寅宇为孟炎辩护,“他并没有坏心。凭弹丸瀛国之力,耐天州何?他只想身沐大国春风,怀袭华夏风骨。对他之处置,我始终相信,陛下和路相是心存慈悲的,并不至于……”
宣铎和路征会否对孟炎心存慈悲,飔然并不确定。至少,孟炎对路征的恶意,是让她下定决心将其杀害的导火索。她深爱丈夫,但有时也会在他的世界里顿感渺小,甚至格格不入。
出身卑微如她,深知一帆风顺、高高在上的子辰并不能理解他人的忍辱负重。他大概从不知道,那不动声色的自傲,会让许多人恨他。孟炎,或许正是其中一个。
“徐映将接过飞霜堂了?”岳寅宇问。
飔然点头。
“还望有一日,我朝太学可以在识人、择人上,真正的兼容并蓄,海纳百川。”
飔然没有答话,她预感到这提议将是一段漫长的旅程。以至于,她并不盼望能在有生之年看到。
大概,只有寒门举人岳寅宇行到贵族后裔路征的位子,才有可能。
身边男子又说,“听说……你要走了。”
“是‘我们’要走。”飔然纠正他。
岳寅宇面上变了许多不知何味的颜色,傻傻的问,“要去何方?远吗?”
“南垂谷。驾休已平,那里是处平宁之所。”
岳寅宇回忆着身在边疆时的见闻,“的确。驾休王族已被我军斩草除根,余下几撮叛党,难以成势。”
满心欢喜冲淡了飔然一贯的细致。她让那“斩草除根”四字滑过耳边,没有理会。
这时走至大门,她与岳寅宇做了暂时的告别。“岳大人得空了,还请赏光府上一聚。”
岳寅宇做个鬼脸,“并不敢向路相的眼里揉沙子。”
飔然笑笑,以前还利用他想叫路征吃醋,如今连走上门来挑战的鲜活少女沈凡,她都全不介意。
她与子辰,常会笑谈起互相算计的往日,如灯中的皮影。灯熄,人定,她与他活在了彼此的双眸中,再无缝隙,永不分离。
后面,岳寅宇话并不多,只间或几句,其余时候,环视左右,唏嘘不已。“青龙堂如今改为了女学么……”
飔然道,“你想重游整座飞霜堂,怕不能够。这几年间扩建许多次,走上一周,要歇几回。”
岳寅宇浅笑,“我们都愿故人故景永远不变,是吧?”
但那终究不可能。
飔然心道,成润,我们该愿的,是云开月走,明日如歌。
当夜,飔然对路征提起岳寅宇的归京,他半点不意外。其实一路走回,她就猜测出这昔日飞霜堂“天下第一”的回归,根本是路征的命令。
路征悠悠的道,“夫人果真了解我。”
“你的主子最近气血翻涌,反了脑子。你想稳住朝纲,那么武有武堂,文还需人。成润是个不错的人选,有才干有气力有决心,正是万全之策。”
路征摇头,“并非万全之策。”
“哦?”
“我才是万全之策。”
飔然张开的下巴,半天没有合上。其人自大到这般地步,旷古未闻。
转眼便到深夜,她照例凑上去献吻,他照例木头人般一动不动,只有往外躲的份,克制着不回应。尽管天知道,他身体里有一团火在烧。被骚扰的无处可藏,他便吓她,“再不老实,拿段绳子捆了你。”
她用力的想想,虽然不舒服,却也愿意为达目的做出些牺牲。“也行啊。你喜欢怎么着来,我都依的。”
路征无语。极力平静心绪,只差没拿一盆冷水迎头浇下。差不多安全了,才将她揽入臂弯内,将她乱动的小手包在自己拳头里,对她温声细语,“别再闹了。我不要你生孩子。”太医说,她的身体会吃不住。
飔然急的想捂他的嘴,“别说这样话!给云儿听见,她会以为父亲不要她,就不回来了。”
路征肯定了这一论断,“不错,我正是不要她。”
飔然于是很悲伤,捶他胸膛,“你太过分了,我才好好儿的哄住她,你又把她气走了。”见他偏过头去,闭目安神,如书中佯装假寐的狼,她愤愤,“你只管气我吧,明儿我去找别人帮我!”
话音未落,假寐的狼赫然觉醒,欺身上来,咬住了她的唇。亲一会儿,放开,饶她喘口气,再扑。如是重复几次,他好歹抒发了些积蓄数日的渴,她亦骗色成功志得意满。
总算可以睡了。
黑暗中,又听到她偷悄出言。
“子辰,你要记住,无论什么事发生在我身上……不是她的错。”
预言在未知之狱中,静静的流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