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担心我做这些事。”
他一向能看透她的心,开始对她谆谆善诱。
“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下贱的,只有人品才分高贵与下贱。”
好个普世大同,飔然刚要赞他开明、不是陈腐贵族,就又听到了如下的言语,将她的夸奖生生堵了回去。
“……譬如说我,如果我去做这事,它就会变成高贵的。”
要跟他共度这一辈子,就也要跟他的自大,共度一辈子。
飔然莞尔浅笑,她真的好幸福。
她又想起日光倾城之时,风雨欲来的黑边;洁白无瑕的大丽花,点缀着不祥的黑斑;幸福的漩涡,亦有难测的黑洞,等在前面。
总难逃那些黑暗的预感。
不幸的是,那些预感从不是空穴来风,到了最后,总是真的。
回谷时,路征又道,“那些护卫,你若不喜欢,我叫他们回去。”
飔然摇头,“那倒不必。不妨留下,我想……再看看。”
想再看看。看的是什么,飔然没有对路征说。只是她没来由的有了些想法,借着这百名灰袍高手,突然发散开去。
——宣铎养了死士,放在飞霜堂里,她是知道的。
她所不知的,是路征也曾养了死士。且,宣铎的死士由天朝大将聂仍调教,路征的死士……是由一名驾休奇侠调教。
见识过大叔身手的出神入化,她知道汉人与驾休人的功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因此,只凭单打独斗和近身肉搏,路相的死士竟比皇帝的死士还要高超。
子辰,远走高飞之后,你却并没有放弃曾秘密培育、环绕周身的影卫。你在顾忌什么?顾忌,何人?
回过神来,却见丈夫笑吟吟的,手里握了只皮毛细嫩的小银狐,递与她赏玩。
“夫人瞧,它长的像不像你?”
银狐吱吱叫着,扭动纤小身躯,楚楚可怜。西南边疆常有术人提笼卖狐,她之前曾买下几只放归山林。有一回,她在谷中撞见狐狸的尸体,雕、鸢围在上面啄食。自那之后,她不敢再放归。
因有两只王鸟的存在,南垂谷中难以看到蛇鼠狐狸。放个进去,便会在两个时辰内遭到捕食。
看着面前这美貌的小动物,飔然难掩笑意。
“一点都不像!不过它这么可爱,不如带回谷中养罢。”
单单一只亦不好玩,飔然还悉心挑选许多它的兄弟姐妹,手痒又买一条小白蛇,一条小青蛇,一窝小白鼠。
南垂谷,漆夜。
雾气已散,夜水澄澈,白鹭翱翔于旷野南垂上空,引吭青天,含露啼翠。月至中天,刹那素华倾斜,如水银洒染九霄。
高山虽美,但高处不胜寒。路征轻声起身,回看了熟睡中的妻子,为她敛好被子。
今晚,他要会一名访客。
玄舆立在南垂谷主峰脚下,恭敬的等候主人。他入谷应是费了一番力气,衣衫有破损,渗着斑斑血迹。方才弄出的动静,几使夜空震落一袖繁星。
“一切安全,丞相无需担心。”
他每夜都在附近巡视。此地时有驾休余党出没,即便王子的死讯早已传遍天下,也难保没有不甘心的人。
路征淡淡的嗯了一声。他禁不住多看了几眼玄舆的脸,易容术果然了得,他几乎要相信,眼前之人就是飔然心心念念的大叔。
“若丞相允许,属下可在夫人身边出现一两回,教她安心。”玄舆语气笃定,“丞相放心,属下有分寸,不会出漏子。”
路征不怀疑他模仿那紫眼王子的能力,曾经的盛京街头,玄舆面悬黑纱,与飔然并肩而行。言谈举止,飔然丝毫没有怀疑。
但出现不出现的,并没有那个必要。
玄舆很厉害,不但骗得过飔然,也骗得过那两只王鸢。瞧它们环绕他周身,亲昵难分。
今夜召玄舆来,没有什么事情,单单是为了将这一对白鸟带回一次。
明天早晨的太阳一升起,飔然就会确信,她的大叔曾来过。
芳草萋萋,白露未唏。
飔然的长发被风扬起,飞丝散香。她手里捧了一丛鲜红的曼珠沙华,漫步花田,如临仙境。
她走来走去,找寻昨天布下的东西。
许久,叫她发现了一只死去的白鼠。开肠破肚,形状可怖。再走几步,又见一条空余皮囊的青蛇。尽管对小生灵的死状万分同情,她还是忍不住的雀跃起来。
大叔回来过。
在这谷中,只有鸢鹞鹰才捕食白鼠、长蛇。也只有鸢儿可以进入这凌空云间的谷,而鸢儿只会跟从大叔的行踪。
抱了满怀烂漫山花的飔然,回到书房时面色红润,唇角上扬。
路征放下研习中的南垂经,从容微笑,对她的快乐,心照不宣。
“夫人今天心情很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