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走上御床台阶时,觉得这几步间已耗尽了全部的气力,竟踉跄了一下。一直端坐观舞的符坚仿如侧面生了眼睛似的,反手攥住他的胳膊。符坚手上的劲力透过衣袖一点点渗进他的骨子里,他慢慢抽回手去,轻声道:“谢天王!”然后重站回符坚的身后。他神思远驰,回想起铜雀台上的欢宴,兄弟姐妹们的嘻闹,华林苑中的游猎……r
数月来,每每觉得自已喘不过气来时,他就会做起这样的白日梦。等他从梦中醒来时,那濒死的感受就会轻了许多,化作一种可以忍下去的钝痛,而时日一久,便慢慢的惯了,不大觉得。此时,他觉得脑子里的记忆有如浸在水里的画似的,一点点漂开了,扭曲了,再也看不清楚。他这时才明白的知道,那一切,哪怕是最后的,最渺茫的,用来自欺的一丝慰籍也永永远远的逝去,不会再有重来的一天。r
符丕推了符融一把,让他去看这一幕。r
“这倒是小事,”符融从慕容冲那里收回眼光,又在姚苌慕容垂等人脸上转了一圈,方道:“天王尽重用这些鲜卑羌人,今日又让那个杨定大出风头,全然不顾反噬之忧,这方才是心腹之患呀!”符丕自斟自饮了一杯,道:“叔父说的,和侄儿想的一样。只不过,枕席谗言,尽抵得过骨肉至亲,也不可小窥。父王最器重叔父,还请叔父设法进谏才是。”r
符丕摇头道:“我们进言,你父王会以为我们自持亲懿,不容才异之士。我们谏得越凶,他越会护着这些人。”r
“那,叔父的意思……我们就耐何不了这些人了么?”符丕忿然将杯盏一顿。r
“是,我们是奈何不了,不过,”符融掂须一笑,道:“却有人可以!”r
符丕注视着他有些高深莫测的笑意,思忖了一会,方才露出了悟的神色,道:“朝中事务繁忙,是得有重臣来主持台阁了。”r
这句话,似与他们方才所言的毫不想干,可符融却不以为异,与他会意一笑。r
一时舞乐息去,舞姬们鱼贯而出。群臣又道贺一番,便由张整宣告宴散。众人跪送符坚回宫后,就三三两两地退下殿来。此时月至中天,地上清辉如洗,夜风袭面,符丕精神一爽,道:“那我今夜回去,便书奏折,朝会时叔父再敲点上几句,此事定可成了!”r
符融点头,道:“如此甚好!”r
过不了几日,长安公符丕上书,说是日下境内初平,百废待兴,既然关东已靖,清河郡侯王猛便当早日回朝。却不巧凉州张天锡恰于此时有不轨之举,王猛奉旨讨凉,此事自然搁下。直至王猛连战连胜,张天锡畏秦威方盛,受封为秦西平公,凉州粗定,符融方才又提及此事。符坚却觉得关东之地新降,恐旁人不能胜任,依旧不许。又阅一年,符坚深觉革新斥旧、整饬纲纪,诸事无人能相托总揽,自已事事亲为未免有些力不从心,终于下旨,传王猛回京,就以符丕代领冀州。r
符丕至邺,与王猛交接过,向他细细陈述了朝中情形,再三托付他防备那些异族降臣。王猛当面只是说些套话,心里却已深为警觉。不几日收拾清爽了,便带了护军侍从往长安而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