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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羽一隅绝天涯


凌云微步。这是尉迟雾都十年前在石镜绝顶学会的一门功夫,十年来他第一次用这门独门轻功,竟是为了逃离,逃离那些人眼中在惧怕下所隐藏的东西,此刻他的心中被一股巨大的哀凉之感笼罩着,好像这天地之间突然之间就不再有他的容身之所,曾经那个被称为家的地方,已然毁在他的手中,如枯朽的叶,轻风过处,了无痕迹了。不知不觉来到柏木山的小屋前,他的小屋此刻正飘出寥寥青烟,刚至门前,柏木山正端着一盘黑坨坨的东西摇着脑袋掀帘而出,见到是他,并不意外。也不问这一夜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只是端着那盘东西,像是在等着他提问。r

“彤宇的病医治得如何?”柏木山依旧看着他,却讪笑着沉默不语。他内心一沉,叹气道:“这盘东西又是什么?”r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你,这个啊,是我和彤宇那丫头用新研制的工具烧出来的馒头!可惜实验了一下午,总是失败,她说今天你肯定会过来,还说这一次一定会成功,看来,她也只算准了一半。这馒头还是失败了。”柏木山端着那盘黑坨坨的东西,往草堆里一扔。r

草丛里立刻窜来很多黑乎乎的生物,似乎是在抢食一样,正在草堆里攒夺得欢畅。柏木山只是笑着摇头道:“也只有你们这些山怪,喜欢吃这玩意。”r

“那她人在何处?”她怎会知道我必定会来?!尉迟雾都心中一紧,赶紧问道。r

“她说会在沧羽一隅等你,还说什么有个你此刻很想见到的人正在等你。”柏木山一个转身,尉迟雾都早已走远。r

他提步狂奔,沧羽一隅,彤宇为何会在那个地方等他。而此时此刻,又还会有谁会是他想见之人。他的脚步因为重重疑虑而不由得加快了几分。r

此时玉盘垂立于远山之间,厚重的云层此刻也悄然无踪,整个天幕仅有几颗遥遥可望的星辰点缀其间,月光如水,静静流泻在这寂寞庭院之中,重重樱树将古亭水榭笼罩其间,深夜里,反而赋予这地方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神秘感。尉迟雾都的脚步停滞于水榭之上,不远处的古亭畔,一具石台停留在月光里,而彤宇侍立在石台一旁,待他走进,才看清躺在石台之上的人,正是他的父亲尉迟夏衍。r

“父亲。”他的声音略有哽咽,彤宇看在眼里,并未表露任何表情。她静待在原地,因为尉迟雾都肯定要对眼前的这一切发问。r

待他查看完他的父亲,全身并无外伤除了咽喉处有一道细微的伤痕,导致尉迟夏衍死亡的致命伤,应该就是这处伤痕。r

“你怎么会知道我父亲身在何处?”他转眼厉声问道,眼中比起刚才一战所盛放的寒意,又更甚一层。r

彤宇微微一笑,不为他眼中寒意所动,一潭碧波不惊的眼瞳里此刻却绽放着睿智的光芒。道:“我也觉得奇怪,少主在府中遍布眼线,甚至在这全城都广布耳目,却为何却不知道侯君的下落,我觉得大概这沧羽一隅,对于少主来说,有某种特别的意义,所以它是整个候府唯一不被列入监视名单的地方吧,大概四夫人也深知这点,原来她也只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句话啊。”彤宇自顾自点头道。r

尉迟雾都此刻再没有调笑的兴致,他坐在古亭中,看着父亲的尸首,静静的如同沉睡一样躺在石台之上。缓缓道:“这地方,确实对于我父亲和我来说,都是个特别之处,当年,我父亲就是在这里第一次遇见我母亲,她是他这一生挚爱,我母亲死后,这里便以我母亲的名字命名,成为候府之中最后一处远离喧嚣之地,父亲常来这个地方,看着这片樱树林,缅怀我的母亲。所以,不管外界如何纷争,这块地方已然是他最后的净土,因为这里盛满了他对她的思念,他从不会将俗世之事带来这里,现在他能死在这里,也算死得其所,了却他这一生的心愿。”r

彤宇想起当初她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这地方的确是有一种与世隔绝,与众不同之感。想必常来这里缅怀的也不光是尉迟夏衍。r

“这样说来,将老侯君放在此处的人倒未必是四夫人。”彤宇缓缓走向阶梯,看着石台上的人,目光越渐深沉。转身看着尉迟雾都道:“少主一定想知道我如何得知侯君在此,其实呢,上一次我在此处遇见你,是因为我无意中路过书房时听到了四夫人的刺杀计划,你应该还记得上次那个逃逸的刺客吧,在他走入深巷之中时无意中说的一句话,泄露了他的目的,他所杀的人不是我,而是你!”r

尉迟雾都暗自一怔,对于她的分析,的确在情在理。四夫人联合父亲刺杀他一事他已然知晓,但是后面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他也想知道之后发生了什么,且听听她的分析。r

“之后我便一直暗中打探她想要做什么,其实她的行动很好猜,自从刺杀你失败,想要再次刺杀是不可能的,因为你已然加强了府中的戒备,我猜测既然她买通了杀手,必然不会无功而返,现在与西凉的大战在即,我曾偷听到侯君说乐琪志不在江山君位,他也还算健朗,有的是时间让她慢慢筹划,不过也许四夫人不这样想,与西凉之战在即,如果你拔得头筹,立下功勋,在众人之中的地位便更加不可撼动,到时候就算侯君有心立乐琪为君,也势必阻力更甚,现在迫在眉睫的事情就是先争到储君之位,如此一看,侯君的死当然要比他活着有价值了。而现在众矢之的是我或者是你,侯君便是那最薄弱的环节,你说她不杀他杀谁啊。”r

“那为何你又说,将我父亲的尸首放在此处的又不是她,除了她还会有谁?”r

“当然是那个刺客了。”彤宇眼中精光一现,微笑道。r

“因为我如果是四夫人,要么可以用侯君胁迫你,要么也大可以毁尸灭迹欺瞒你,为何我偏要成全他让他死在此生最爱的女人的花园里。”r

尉迟雾都听到此处,虽然面无表情,心中却想,这女人的嫉妒心也太强悍了吧。r

“你是说,那个刺客与四夫人反目了?”r

“有这个可能,也许他还有其他的目的。”彤宇转过身来,自信满满地对尉迟雾都说道:“很快我们就知道他为何要将这尸首放置在这里了。你等着瞧好了。”r

未等尉迟雾都有所反应,彤宇突然想起来她跟柏木山的实验正进行到一半,她就先走了,真不知道结果如何。既然尉迟雾都来了,肯定是见到柏木山了。r

“对了,柏木山有没有给你什么好东西?”尉迟雾都先是一怔,接着不禁邪魅的一笑,她居然还跟他卖起关子来了,还以为他没见着她弄糊的那盘黑坨坨的东西么。r

“这倒没有,我倒是看见柏木山端着一盘长相奇怪味道也很难闻的食物,拿去喂食山怪了。”尉迟雾都躬身双手靠在腿上,不自觉刚才那股难以隐忍的悲呛已然被眼前的话题转移开了。r

“长相奇怪?味道难闻?难道是烧焦了?他一定是没有注意火候,肯定是吃到麻药了,要不然就是啃医书打瞌睡了……”彤宇鼓着腮帮子思索着柏木山的种种罪状。r

此景看得尉迟雾都哈哈一笑,她怎么从来不检讨一下自己,也许问题都是出自她身上也说不一定。r

“好了。食物的问题,你改天再去找他算账好了,不早了,陛下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你的凉侍卫估计也快望穿秋水了。”不知为何,与她说会话,他又能谈笑风生了,心情也舒畅了不少,虽然此后还有许多事等着他去做,他微微叹了口气,缓慢起身。r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还有一件事,那刺客是否真与四夫人反目,以及他为何要将侯君的尸体放在此处的答案,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到时候你可要……加倍小心。”彤宇眼神略有游离,说完最后那几个字,便转身离开了,尉迟雾都站在庭中,转身望着她离去的背影,眼中却不再有笑意。r

她的目的,又会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