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岚岚记得在加拿大的时候,软磨硬泡的蹭着钱非凡一起去鬼屋玩,出来的时候玄关的门牌上写着这么一句话:“能和你现在牵着手的那个人,你们相遇的概率,简直近乎奇迹,希望你们,就算是回到了明亮的世界里,也不要放开彼此的手。”r
那会儿的沈岚岚更多了几分孩子心性,看到了这句话的时候心里满满的感动,扯着钱非凡的手傻乎乎的乐呵。他却安静的很,目光里闪烁着几许的星光,沈岚岚那时并不懂他的眼神里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情绪,直到现在见着了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才明了。当初那个将自己牵在手心里的男人,心里记挂着的,却是另外一个女人。r
岑蓝刚回H市没多久,意浓打小在小镇里长大,现在刚回到对城里,对这里的一切东西都觉得新鲜。“妈妈,姐姐脖子上是什么?”她一点都不怕生,闪着葡萄似的大眼睛,奶声奶气的问道。r
沈岚岚抿嘴一笑,腮边两个大大的酒窝忽闪忽现。“这个是照相机,你喜欢吗?”说完她忍不住伸手掐了掐小姑娘白白嫩嫩的脸颊,对着岑蓝笑嘻嘻的说道:“你女儿好美丽,跟茉莉花似的。”r
岑蓝忍不住笑了笑,眼前这个青春靓丽的女孩子,说话不按常理出牌,却从骨子里透着一股灵动,让走进的人还未开口,就先卸下三分戒心。r
“小姐,请问你有事吗?”岑蓝礼貌的问了一句,目光却隐约的越过了眼前的人,看到了她身后站着的老人。r
好像是记忆的线头被不经意间拉扯了出来,当年雷厉风行的钱家家主,到了现在,也跟其他的垂暮老人没什么不同。岑蓝有些伤感,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当年种种,说不上到底错的人是谁,而那个温暖开朗的少年,却好像是走进了记忆的死胡同,每次想起,心里都像是被灌进了一杯苦酒,绵长的痛楚丝丝入骨。r
“钱老。”岑蓝大抵猜到了这女孩子的来历,也不惊讶,只略一颔首,低低的向老人问候了一声。意浓在她的怀里,不耐这样的场合,扭动着小小的身板,不断的往她的身上蹭。r
“爸爸!”孩子眼尖,小胖手环着岑蓝的脖子,眼神却落在了远远站在大堂外的一个男人身上。几个人的目光一并落在了顾卿恒的身上,他没有分毫的不自在,迈着大步走到岑蓝面前,将她怀中的孩子接到自己手上抱着。r
气氛变得有些尴尬,沈岚岚仰着头仔细的打量了打量眼前的男人,心里有些愤愤,憋着嘴委屈的上前扯岑蓝的袖子。“我们,去喝茶,聊天,加拿大人说这里的风景很美。”岑蓝对眼前的女孩子没由来的心软,第一次见面,这么委屈又粘人的模样,迫不及待的想要对旁人好,纵使自己也才三十边的岁数,可就是无端端的羡慕这样恣意挥洒的年纪。r
“你和孩子先走。”岑蓝拢了拢鬓边的碎发,朝着顾卿恒微微一笑。r
顾卿恒抱着孩子,嘴边挂着一丝笑,看见了钱父,周全的道了声好。岑蓝开口打发他和孩子先走,他也没多说什么,就低头叮嘱道:“嗯,车子跟你,回来的时候先打个电话,有空我去接你。”r
这么些年,岑蓝心里模糊的还牵挂着那个人,那个温暖微笑的少年,有着通透的眼神和清隽的声线,往事种种,“恨”这种东西,一旦归于经年,就显得无足轻重。r
西湖边的景致这么些年都没有变换,湖滨路上的梧桐郁郁葱葱,大片的枝叶缀着霓虹,夜色下闪着或明或暗的光芒。r
“我叫沈岚岚…加拿大回来的……”沈岚岚笑眯眯的对着岑蓝自我介绍道。她是个自来熟,花瓣一样的嘴唇一开一合,叽叽喳喳说个没完。这么聒噪,却不至于让人讨厌。岑蓝耐心的听着,时不时的微笑一下。r
“你们这里真好,太阳暖,天气好,还有点心吃,加拿大是冰柜,我都不爱出门。”她的普通话很不标准,“l”和“n”音不分,岑蓝听的有些吃力,沈岚岚见状吐了吐舌头,有点羞涩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中文不大好。”r
岑蓝摇了摇头,唇角翘了翘,轻声问道:“他这些年,过的好不好?”r
沈岚岚原先还兴奋的神色一下子黯淡了下去,好不好?她曾经想过很多次,要是有机会见着眼前的这个人,自己应当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今儿个,到了这个当口,她却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不出口了,就连简简单单的一句“过的不好”都难以启齿。r
沈岚岚真的不知道这些年钱非凡过的算不算好,先前她以为一个人一天到晚都是笑眯眯的,那他一定是很开心的。可是遇见了钱非凡之后,她才恍恍惚惚的明白过来,原来那个总是笑容和煦的人,也许心里比谁都苦。r
她一直记得第一次见到钱非凡的时候,高高瘦瘦的一个男孩子,脸色青灰,单薄的身子就算是裹了厚厚的羽绒大衣,可仍旧会左右晃荡。那时候沈岚岚是个不靠谱的花痴女青年,大雪天里穿着薄薄的开司米,一开口就是一溜儿的英文单词。她远远看着钱非凡的司机前前后后的提着行李跑腿,他却事不关己的立在松柏树下,目光清远,表情漠然。r
“God!What a handsome man!”r
沈岚岚心里陶醉一番,要知道,那会的钱非凡虽然境况颓唐,但是人模倒还不差,瘦骨嶙峋,却也有另外一番茕茕孑立的清高姿态。沈岚岚傻啊,光惦记着崇拜,以至于都忘了事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连着整个儿的人,都一起陷落了进去。r
钱沈两家是世交,钱非凡在加拿大的房子就跟沈岚岚的家隔着一条马路。她心里对着钱非凡有着诸多企图,于是有事没事就往他的屋子里跑,冬天的加拿大,零下一二十度的天气,沈岚岚也不要风度了,裹了从头到尾的大棉袄,哆哆嗦嗦的从家里偷偷摸摸的溜出去。r
“开门!开开门!”r
这是她除了自己的名字之外,最早学会的中文。r
钱非凡慢悠悠的吃着三明治从厨房出来开门,他才懒得管别人的死活,勉强开了道门缝,风雪夹着刺骨的寒气一同灌了进来。r
“冷死了,你来做什么?”他一点都不迁就沈岚岚是个姑娘,说起话的口气硬邦邦的。门外的人厚着脸皮挤了进来,能不厚着脸皮吗?风雪吹得脸上都快结冰了,那可真的是厚厚的一层!r
到了后来,钱非凡慢慢习惯了身边多了个人磨蹭,对她的态度也好了许多。那时候沈岚岚学习中文的兴趣无比的高涨,家里每一个物件上都贴着中文的标注,时不时就扯着上了年纪的佣人叽里呱啦的说一通不标准的普通r
“shall by too dull door dy too jack won,dolphin long can jim shall by too. Shall by too when dull low, door car low. Dolphin long doll ham rason “more power.”沈岚岚拿着英文纸条,眼珠子转也不转的盯着念。钱非凡好奇的看了看,好半天才明白过来她写的是什么。r
这真是人才啊!中国学生中译英,这姑娘倒好,直接英翻中,这段看着语法全错,词不达意的英文,其实它翻译过来是“小白兔到大白兔家玩,大灰狼看见了小白兔,小白兔文件了,躲开了,大灰狼大喊一声,莫跑。”r
不知道捣鼓了多久的中文,等到后来有一天,沈岚岚字正腔圆的对着钱非凡说出“非凡,我喜欢你。”的时候,正在厨房热牛奶的钱非凡身子微微一僵,隔了良久,他才慢慢的转过身,神情有些嘲讽:“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r
沈岚岚有点儿生气,她是任性又不懂事,可这并不代表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r
“But if the while I think on thee,, all losses are restored, and sorrows end.”r
她一生气就开始飚英文,钱非凡似笑非笑的摇摇头,说道:“少拿电影台词糊弄我,没事上课去,别整天在我这儿混日子。”r
“混日子”这个词儿,对于当时中文理解水平还处于婴幼儿级别的沈岚岚来说,还是高深了一些。等到后来她慢慢接触到了国语的精髓,才深刻的发现,混日子的人不是她自己,而是钱非凡。r
“你为什么不去工作?”“你不出去和大家玩吗?”“你总是笑眯眯的但是为什么不和说话?”……沈岚岚一天到晚粘着钱非凡,简直是个走路版的《十万个为什么》,钱非凡被缠的烦了,绷着脸吼道:“我又不是你家公司的客服!你凭什么叫我答这答哪儿的!”r
她可怜兮兮的缩在沙发上,钱非凡以为她总算是没招了吧,可过了没一会,她又开始东摸摸西蹭蹭,翻出本时尚杂志,嬉皮笑脸的问钱非凡:“那你觉得她漂亮,还是我漂亮?”r
钱非凡抬头瞥了一眼她手指戳着的明星照片,又看了看盘腿坐在沙发上的女孩,漫不经心道:“就你那长相,猛地一看不怎么样,仔细一看还不如猛地一看。”r
他语速太快,沈岚岚没听明白,但是看他的表情约莫能猜到他是在损自己。r
“非凡,你讨厌我是不是?”r
她沮丧的丢开了杂志,双手环着小腿,眼眶有些泛红,尖尖的下巴缩在怀里,身子微微的颤抖。钱非凡不知怎么的觉得有些难受,这样卑微的,却又满心欢喜想要讨好自己的沈岚岚,傻瓜一样的努力,何曾不是当初的自己。r
“不讨厌,你不是爱吃焖面吗?晚上佣人做了你带点回去吃。”钱非凡难得肯对她好一点。沈岚岚立刻就变得雀跃起来,兴高采烈的在地毯上蹦来蹦去,同时强烈要求焖面里一定要加多多的番茄酱。r
钱非凡唇边微微一笑,别怪他狠心,求而不得的痛楚,他真真切切的感受过。如今换了这样一个善良女孩子,自己又何其忍心,对她好,然后再狠着心肠告诉她,自己从未爱过她。倒不如一开始就远远的拒绝,不留希望,总比怀揣着希望,再一次次的失望来的好一些。r
焖面好吃,沈岚岚拿着刀叉大快朵颐,番茄酱的酱汁糊了一嘴,她也不擦,傻乎乎的对着钱非凡笑啊笑。钱非凡拿着筷子,一根根的挑着吃,看着沈岚岚一脸花痴的样子,忍不住伸出食指戳了一下她的脑门。r
“你真能吃,迟早变成一个大胖子。”r
沈岚岚的表情一下子垮了下来,撅着嘴不乐意的说:“那怎么样才能减肥?”r
果真是个小姑娘,嘴里还含着好吃的东西,心里却因为心上人的一句调侃变得有些忐忑。其实她一点也不胖,充其量有些婴儿肥的小圆脸,一笑,就是深深的两个酒窝。钱非凡太坏了,看着她咋咋呼呼的模样,忍不住逗逗她:“减肥啊,容易,传授你个咖啡豆减肥法,听好了啊。”r
沈岚岚一脸憧憬的模样,圆溜溜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好像仲夏夜里,天空上璀璨的星光。钱非凡直了直身子,一本正经道:“首先,你准备好一百克生的咖啡豆,和500cc的纯净水。做法很简单,先把纯净水喝掉,然后把咖啡豆……撒在地上,一颗颗的捡起来。这样每天重复三个月,你就圆满了……”r
沈岚岚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明白钱非凡根本就是在消遣她呢,可是她一点都不生气,反而乐呵呵的冲着钱非凡笑了好半会。怎么会不开心呢,刚开始的时候,他连话都不愿意多说,就那么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一坐就是一整天。他那会儿,连笑,都笑的让人觉得有些心疼。r
嗯,是的,是心疼。r
二十出头的沈岚岚,一直娇生惯养的沈岚岚,第一次这么真真切切的觉得什么是心疼。r
眼前的这个男人,有着少年人的模样,青年人的脾性,老年人的处事。每每他就在身旁,可也总是让自己觉得悲伤。那种悲伤,就好像无论自己多么努力,都走不进他已经死去的心房。r
“The worst way to miss someone is to be seated by his side and know you will never have him.”她自言自语了这么一句,这个时候的沈岚岚,以为错过一个人最可怕的方式,就是坐在他的身旁,却知道自己永远都不会拥有他。r
等到了第二年,天气暖和了一点的时候,钱非凡从外面领回来了一只毛茸茸的小狗。真的只比巴掌大了那么一点点,小小的一团,缩着身子,乌溜溜的眼睛举措不安的朝着人看。沈岚岚喜欢极了,每天又多了一个借口往钱非凡家里跑。r
那天钱非凡外出有事,准备回来的时候车子发动机因为天气寒冷总是点不着,沈岚岚自告奋勇的开着她那辆小小的甲壳虫来接他。钱非凡在咖啡店里等了好半响,才看见大道上一辆大红色的mini甲壳虫弯弯扭扭的开了过来,他吓得要死,赶紧出去接她。r
“你不会开车别到处出来溜达,这样会死人的知不知道?”劈头盖脸的一顿吼,沈岚岚被骂的大气都不敢出,好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团毛茸茸的小东西,委屈的说:“不怪我,团球在怀里老蹭我,我痒的老是方向盘打滑。”r
钱非凡又好气又好笑,一个人一只狗,都是可怜兮兮的模样,眨巴着眼睛,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你干嘛把它也带出来?放家里不就是了?”r
沈岚岚见他不大生气了,又抿着唇乐呵呵的笑了笑:“没关系,我把它包着出来的,不会生病的。”钱非凡无话可说,这姑娘说话永远文不对题,他也懒得再生气,把沈岚岚撵到了副驾,自己开车载着一人一狗回了家。r
副驾驶座上的人安安静静坐着,身边男人的侧脸好看的让她移不开眼睛,沈岚岚抱着团球蹭了蹭,的心里无声的呐喊着:“万恶的加拿大啊,你怎么就没有包办婚姻呢?要是有,自己和钱非凡门当户对的,说不定还能凑成一对。”r
天气越来越暖,加拿大的皑皑白雪也开始随着气温的升高开始融化。沈岚岚臭美的穿着及膝短裙,蹦跶蹦跶的翘开了钱非凡的家门,哆哆嗦嗦又得得瑟瑟的问他好不好看。钱非凡显然没睡醒,揉了揉眼睛,哼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们加拿大是不是治风湿病的医生特赚钱?”r
沈岚岚一时没反应过来,张着嘴呆呆愣愣的直摇头。钱非凡一把把她拉进玄关,没好生气的说:“就是你这样的脑残多了,雪还没化就急着脱了大衣瞎招摇,所以你们的风湿病医生才能发家致富!”沈岚岚心里有些甜蜜,以前钱非凡惜字如金,可相处了将近两年,他真的开朗了许多。r
“非凡,那你喜欢雪吗?”沈岚岚喝着一杯热水,看着窗外明净耀眼的世界,有些好奇的问道。钱非凡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逗着团球:“喜欢啊,我们那里很少下雪,小时候难得下一次,我还揉了雪球藏到了冰柜里。”r
沈岚岚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来,讨好的说:“那我们今年去滑雪吧?我知道一个滑雪的地方,那里年年的雪都不融化。”r
钱非凡抓了一把狗粮放在手心,哄着团球一颗颗的吃了下去。r
“好啊,随你喜欢,我也很多年没去过了。”r
也就这么随口一说,谁知道到了年底的时候,还是钱非凡记起了这事,专门订购了两套做工精良的滑雪单板,提前预定好了酒店和飞机,等沈岚岚知道的时候,开心的简直要掀了她家的屋顶。r
“非凡!我们两个人去吗?像不像是度蜜月?”欢欣愉悦的傻姑娘,扯着身边的男人不撒手,钱非凡摸了摸她的头发,笑了笑说道:“随便你怎么想,去了别给我添乱。”r
惠斯勒山滑雪场是加拿大境内知名的一个滑雪场,白天,钱非凡耐心的教着沈岚岚滑雪,到了晚上,两人回了酒店,就舒舒服服的躲在房间里泡温泉。r
本来三天就结束的行程,因为沈岚岚喜欢,特意延到了一周。到了快回程的那天,钱非凡意犹未尽的还要去滑一次,沈岚岚看见他穿上了银白色的羽绒衫,皱着眉头说:“别穿着么白的颜色,穿红色,这样出现严重事故,施救人员才能在雪堆里看见你。”r
钱非凡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定位器随身带着,不至于这么晦气。”沈岚岚说不过他,索性自己也套上了藕粉色的大外套,乐呵呵的说:“那好,我也要穿这个颜色的。这样我们很般配是不是?”r
“你在酒店休息,我绕两圈就回来。”他带着单板就走出了房门。r
沈岚岚也不是听话的主,等钱非凡出门没过一会儿,她也裹着厚厚的棉袄去了滑雪场。钱非凡喜欢在滑雪场南边的空地上滑,可她一直找了很久,还是不见他的人影。最后沈岚岚打开了随身的定位器,照着显示屏上的指示,踩着雪,慢慢的找着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r
时至今日,沈岚岚还是不清楚,那场事故,到底是意外,还是他早就做了这个决定。r
那天的惠斯勒山莫名的下起了大雪,沈岚岚越找越心急,自己的脚印又被皑皑的白雪覆盖的没了踪迹。天色沉暗,她急的都要哭出来了。幸好显示屏的提示越来越强烈,她加紧了脚步,在一个大雪堆的后面找到了坐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钱非凡。r
“非凡,非凡,你怎么了?”沈岚岚心慌意乱,笨拙的蹲下了身子。r
扒开了钱非凡脸上的滑雪镜,她才发现,这个平日里跟着自己嬉笑怒骂的男人,此时此刻正一言不发的流着泪。r
“你怎么啦,你跟我回去!”沈岚岚使出全力扯着地上的男人,可他好像生了根一样,仍旧是坐在地上不为所动。沈岚岚的眼泪流下来,在脸上结成了冰霜,她好像有些明白他到底是怎么想的了,内心里弥生出一股绝望,这样的绝望,她醍醐灌顶,世界上最残忍最痛苦的错过,不是他活生生的在身边,却不能拥有,而是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自己却不能挽留。r
他下定决心,要告别这个世界了吧?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头顶盘旋着的救援飞机来了又走,却始终没有发现跟白雪融为了一体的他们。r
“你怎么……来了?”钱非凡终于开口,呆滞的目光也终于收回了几分。“这一生…我不就是…想让她过的舒心幸福吗……可是我没有想过的是…或许她已经生活的十分幸福了……我想给的…能给的…都有旁的人给了她……她已经过的幸福了…那么我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显得多余…明明可以安心的离开……可是为什么一想到她的幸福跟我没多大关系…还是会觉得心疼……”r
沈岚岚被冻的有些失去知觉,却强撑着身子听着钱非凡断断续续的说着。这么一段话,也许平时说着不过半分三十秒的功夫,可是现在,却是这般漫长,像是耗尽了他一生的心力。r
“假使现在我们两个还能活下一个,一定会是你。”r
良久,他终于再次开口,风雪灌进了口腔里,说话都显得挣扎费力。沈岚岚心头一暖,手拢在唇边,抖着嗓门问了句:“为什么?”r
她希望是那个自己翘首期盼依旧的答案,即使不是,那么在这或许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能够骗骗自己也是好的。可身边的男人的神情却那般的祥和安然,就好像是一位垂暮的老者,看遍了世事沉浮,早已经身处万丈红尘之外。r
“呵,为什么?”睫毛上已经全是结坐冰晶的小水珠,嘴唇冻的泛紫,钱非凡喃喃的自言自语,声音轻柔,生怕惊动了回忆里那最温柔的一抹身影。“因为,有的时候,留下来的才最,最痛苦。”r
他慢慢的仰躺到了雪地上,强烈的光线闪着眼睛,眼角不断分泌出泪液,被风一吹,就粘在了脸上成了一列列的冰霜。r
……r
…………r
这是定格在沈岚岚脑海里的最后一幅画面,等到她再次睁开眼睛醒来,已经身处在多伦多的综合病院。r
低温冰冻造成的伤害让她的长时间昏迷,等到意识复苏之后,她才发现,自己失去的,并不是只有因为冻伤而截至的三个小脚趾。“非凡呢?”她茫然的这么问,可回答她的,只有众人悲伤又抱歉的神色。r
钱非凡,那个偏执的傻瓜,用军工刀割开了自己的动脉,鲜血染红了一大片明洁的白雪。在他们头顶上盘旋着的救援飞机,终于看到了万山皑皑中那一抹的嫣红。r
沈岚岚得救了,沈岚岚苏醒了,沈岚岚回来了,沈岚岚永远的失去钱非凡了。r
是的,她最终彻底的失去了他。r
留下的,只不过是这几年间寥寥的回忆以及来年惦念时漫天彻地的悲伤。r
不大标准的中文,可总归也是耐心又努力的说完了这个故事。沈岚岚有些口干,抬头看了看眼前的这个女人,她端着茶碗的手有些颤抖,眼眸里闪闪烁烁的泪滴。她早就知道眼前人的存在,那年整理非凡的遗物,他随身钱夹的夹层里,放的就是整个女人的照片,真的说不上多美丽,可是自己也是输的心服口服。什么办法,非凡就是爱她,这样的爱,连一点翻盘的机会都不留给自己,那么除了心服口服,还能怎么办呢?r
沈岚岚有些心酸,可是有着更多的美好的祈愿。她拉开了椅子,礼貌的说了声“再见。”这个被非凡深爱着的女人,一定需要时间去沉淀这一份感情,这份感情,不是爱情,可也正因为不是爱情,所以更需要时间去理解和体会。r
夜晚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意,微微泛着涟漪的湖水,清粼粼的倒影着一对对相爱的人的身影。沈岚岚走在这个城市最美的街道上,内心从来没有此刻的安宁和平静。她知道中国有个女诗人,叫做席慕容。女诗人的诗,恰似三四月间温柔的纯水,一波波的在心头来回荡漾。有一首诗,这样写道:r
在年轻的时候,如果你爱上了一个人,r
请一定要温柔地对待他。r
不管你们相爱的时间有久,r
若能始终温柔地相待,r
那么,所有的时刻都将是无瑕的美丽。r
若不得不分离,也要好好说再见,r
要心存感谢,感谢他给了你一份记忆。r
长大以后,你才会知道在蓦然回首的刹那,r
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无遗憾。r
沈岚岚抹了抹眼角的泪水,唇边绽出一朵微笑,声音轻盈又温暖:“非凡,我好好活着,可是,好想你。”我想你,那个偏执又较真的你,那个温柔又耐心的你,那个清凉微笑的你,那个温暖人心的你,那个,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留下我,孤单守候的你。r
第 57 章 生离r
岑蓝找了间酒店住下,市中心的地段,人声鼎沸,大街上的叫嚷买卖之声不绝于耳。她却是这样的格格不入,白天,足不出户,裹着被子蒙头大睡,到了晚上,勉强撑起几分力气,拖着缓慢的步子,神色倦怠的走到酒店大厅里吃饭。r
饭菜很精美,她也舍得花钱,点了满满一桌子的菜,吃的却不多,每样夹上几筷子,干巴巴的嚼几口,直接囫囵的吞进肚里。旁边的服务员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好心的上前问她是不是在等人,需不需要再加几个位置。r
岑蓝面无表情的吃着一盏鸡汁菜心,呆滞的应道:“不用了,我一个人。”r
什么时候开始,真正的变成了一个人。原本以为能够长久守护着的亲情,友情,爱情,在短短的时间里分崩离析,自己尚未做好孤家寡人的准备,就被一脚踹进了冰天雪地的荒野。从此以后,哭也好,笑也罢,人前人后,再也不必佯装喜悦欢愉,心里想着是什么,那就是什么。r
就算摆了一张扑克脸又如何,无人再在意自己过的是不是真的好,而一生之中最爱的那个人,她狠下心将他交付给时光,那样漫长,又那样琐碎的时光,总有一天,她会忘记当初是如何的爱他,忘记曾经是如何的为他欢喜,为他牵挂。r
这么百无聊赖的过了几日,她随身带着的行李箱不大,只装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夹层里放着本存折,里还有几十万的存款,这是她半辈子所有的财产。箱子的底层小心的收着一个青花彩釉的瓷坛,那是老人火化后的骨灰,岑蓝每次拿取衣物的时候都显得小心翼翼,怕见着那瓷坛,更怕想起那些个过往,最怕心底的那股绝望,不知不觉间又缓缓上泛。r
肚子里还有一个小小的嫩芽,他陪着他的妈妈一起经历了那么多的人世变故,一起遭受了那么多的辛酸苦楚,他深深的扎根吸附在她的身体里,如果真的能够出生长大,那么一定会是一个坚强勇敢的好孩子。r
可是真的要将他带到这个世上来吗?连庇佑自己都已经变得力不从心,她实在没有把握,能够为这个幼小的孩子撑起一个天地。r
踟蹰了良久,终于决定去医院。r
冷峻冰凉的气息,一直沁到骨子里,岑蓝一个人排队,挂号,做B超,检查血常规。r
医生劝她留下这个孩子,毕竟本来就是极难怀孕的体质,况且这孩子的发育良好,小小的胚胎在母亲的子宫里坚强的孕育成长。r
岑蓝犹豫了一会儿,医生叹了口气,说道:“我先开几瓶保胎的药,你好好想清楚,说不定没了这孩子,以后都不会有了。”r
600CC的生理盐水,混合着几瓶小小的营养液,岑蓝手腕细的跟十几岁的孩子一般,护士拍拍打打,找了好久才勉强认准了静脉将针头推了进去。r
输液室里人来人往,这个季节,很多得了流感的小朋友,家长们紧张兮兮的陪在左右,孩子一个委屈的表情,一句呢喃的娇嗔,都能让这些为人父母的男男女女们忧虑上半天。岑蓝表情麻木的坐在靠椅上,右手按着小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吊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的流下来。r
谁还会为她心疼。r
挂着点滴,身子僵的像是冰雕一般。r
医生例行巡检,说:“你要是坚持做手术,那么三天后过来,到时候叫家人陪同,要签字的。”r
岑蓝抬了抬头,漠然道:“我没有家人,我自己来。”r
医生愣了一下,目光里露出几分抱歉的神色:“那叫你的朋友来,一个人是不行的。”r
前尘过往呼啸而来,岑蓝的眼角垂了几滴晶莹的水珠,低低的应道:“我也没有朋友,我只有一个人。”r
“我只有一个人。”这样的对白和台词,在平时听见了一定会狠狠的嗤笑它矫情造作,可是这样的境遇这样的经历,岑蓝实在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词语来描绘自己当下的心情。窗外的阳光明媚,静静的回顾仓皇的前半生,竟然发现这个城市待她并不凉薄,起码比善变虚伪的人心更加的可靠。r
是啊,简直可靠的让自己心怀感激。它有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肯德基和麦当劳可以随时为你提供快捷周到的早餐中餐和晚餐,有出名的早市和温馨的游乐园,也有纸醉金迷的夜店和欲念横生的娱乐场,当然也有很多家的企业和公司,只要你勤勤恳恳的九点上班,六点走人,偶尔听从吩咐周末加班,那么到了月末,你就会拿到一笔出卖劳动力而获得的金钱。也许不会很多,但是也足以让你吃饱穿暖,累了想休息睡觉时不至于流落街头。r
在这个城市,要生存很容易,只要你愿意,你就可以这样忙忙碌碌,朝九晚五的过上一辈子。可是之前的岑蓝却还不知足,固执的认为自己不怕吃苦,怕只怕找不到那么一个人,可以让她心甘情愿的跟着一起吃苦。r
可现实最终教会了她成长,她终于明白,即使没有这么一个人陪在自己身边,自己也能平平静静的过下去。正如前人说的,“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r
如今她孤身一人,存活在这个热闹又喧嚣的城市,街上的景物形形色色,匆匆而过的行人也都是各怀心事,整整七年,这个城市并未有大的改变,在渐行渐远的光阴中,唯一改变的,是回望这座城市时的心情。r
这是岑蓝的无奈,也是我们这一代人的无奈。明明是大大咧咧、朝气蓬勃的外表,却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辛酸和苦楚,她想起大学时候看过的一本书,冯骥才写的,没有绮丽的言辞和世故的说教,只是平淡的写出了一份人到中年的感慨。r
他这样写道:“在世事的喧嚣和纷扰中,我们常常忘掉自己的心灵。也许现代社会太多的艰难也太多的诱惑,太多的障碍也太多的机遇,太多的失落也太多的可能,我们被拥塞其间,不得喘息。那些功名利禄、荣辱得失都是牵动我们的绳子,就这样浑浑噩噩或兴致勃勃地忙碌不停,哪里还会顾及无形的存在于我们身上的那个心灵?”r
初读这段话时,年纪尚幼,没经历太多的分离和永隔,等到时过境迁,自己的青春岁月死在了通往成长的路途之中,方才大彻大悟,爱和恨没什么差别,如果硬要牵扯出什么不同,那么仅仅差距在,前者记挂在心里,后者叫嚣在嘴上。r
岑蓝这样的想着,时间竟然也过得飞快,等到天色渐暗,她才恍然的清醒过来。护士上前将她的吊瓶收走,拔掉针头的时候多给了两个酒精棉,让她小心的多按几分钟,岑蓝急着上厕所,也没多顾虑,一边轻轻的擦着,一边转身进了走廊对角的洗手间。r
等到从洗手间里出来,岑蓝对着镜子仔细的看了看,镜子里的女人脸色一片青白,双眼浮肿,裸露在外的锁骨高高的撑起,怎么看都是一副颓唐萧瑟的模样。她自嘲的笑了笑,刚想转身离开,就听见一个浑厚熟悉的男音在身侧响起。r
“小姐,你的手流血了。”r
岑蓝心里一惊,抬起头来一看,人生何处不相逢,竟然是秦彦书。r
秦彦书怀里抱着一个孩子,原本是是匆匆一瞥,好心的提醒洗手台前的女人手背流血了,谁知道定睛一看,才发现居然是岑蓝。r
嘴唇动了动,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尴尬还是茫然,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但是事到临头却发现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r
“你……你还好吗?”秦彦书料想她过的不算很好,否则也不会一个人在医院里也没个照应了。r
岑蓝刚开始有几分惊讶,马上又恢复到了平静,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因为眼前人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变得惴惴不安的小女人了,现在的自己,空旷旷的一张皮囊,心却像磐石一样笃定。r
“我还不错,你呢?”r
礼貌周到的一声问候,秦彦书皱了皱眉,有些不适应。r
“我离婚了,今天孩子病了,妈回了老家,所以只好自己带着孩子来医院瞧瞧。”r
岑蓝微微一点头,漠不关心的表情,侧身在洗手台的卫生盒里抽出两张纸巾,擦了擦手背上的血迹,淡然的说道:“嗯,那没事我先走了。”r
秦彦书有些茫然,看到她要离开,心里一急,直接上前堵住了她的路。r
“等等,先别走,让我说几句。”r
岑蓝皱了皱眉,漆黑的眸子波澜不惊:“什么话。”r
怀里的孩子嘤咛了一声,秦彦书抱的不大顺手,又不敢使力,小心翼翼的换了一边哄着,可心里又牵挂岑蓝一举一动,只好时不时的抬头看看她的脸色。r
“我从恒明辞职了,准备去内陆的几个城市走走看看,你有空吗?有空我们聊聊吧?”r
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带着央求和期冀,岑蓝看着他怀里小小的人儿,白嫩的双颊因为发热染上了红红的一层嫣色,粉粉的嘴唇微微的嘟起,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她目不转睛的盯着看,心里像是含了一汪春水。r
“嗯。”不知怎么的就应了下来,有些事,欠了一个了断。秦彦书这个人,在自己的生命里也曾举足轻重,现在自己想开了,看淡了,恨也没了力气,只不过是模模糊糊的熟悉。r
“那我们去医院附近的餐馆吧,顺便吃个晚饭。”r
秦彦书神色一松,他真怕眼前的女人一言不发的抬腿就走。r
两人一同出了医院,找了一家附近的餐馆,点菜的时候秦彦书在前台挑挑拣拣,岑蓝看他抱着个孩子不方便,主动接过了睡的香甜的小娃娃抱在怀里。r
孩子睡的沉,身上一股子的奶香让人觉得分外的亲近,岑蓝小心的拍了拍孩子的背,嘴里轻轻的哼着几句小曲儿。秦彦书点了几个餐馆的特色菜,转过身的时候,看见身后的女人正耐心的哄着孩子。r
心里有一丝的温暖逐渐蔓延,可还没化作勇气能够上前说上几句,转瞬间又成了颓唐。r
是否都会有这样一个刻骨铭心的人,在那恣意匆匆的岁月里,她将最美好的青春为你做瑰丽的回忆,使得你今后一生都会在不期然间回望,都会在错失后百感千回。r
“靠窗的位置坐下吧,天气怪冷的。”思及到此,秦彦书内心沮丧,却不敢流露一分,只能笑容和煦的一边说着,一边上前给岑蓝拉开了椅子。岑蓝也不拒绝,抱着孩子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目光坦然,不带一丝一毫的异样。r
“这里的特色菜还不错,等会你多吃一点。”两人相处,还是有些尴尬,秦彦书尽量的找些话题说着,以免沉默下来,彼此之间都觉得陌生和难堪。r
岑蓝低头看了看怀里的孩子,迟疑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还有什么事要说吗?”秦彦书脸上的笑容一僵,离婚后几次重逢,竟然没有一次,能够让他称心如意。r
“恒明的事情我都听说了。”男人缓缓的开口,目光中流露出几分同情,“爸的事,你也别再难过了,身体才是最重要的。”r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有这样的冲动,尤其是在见了她的面之后,那股冲动像是一团火焰,灼灼的燃烧着他身上的每一分血脉。过去不知天高地厚,自己和她都一样做错过事,但是人生在世,谁能够像个圣人一样美玉无瑕,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现今他知道错了,岑蓝也历经了万千的磨难。r
或许只有失去过才更懂得珍惜,秦彦书的眼中冒出了热切的希望,压低了嗓子说道:“我离婚了,经过这么些事情,到了现在也真的知道后悔了。以前总是不甘心,不服气,可是现在才知道,只要有人愿意真心陪着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r
岑蓝有些意外,想不到自己还能有这样的际遇,让一个原先对自己无动于衷的男人又变得对自己念念不忘起来。脸上淡淡的浮起一丝恍然的笑意,在过去很长的一段时光里,她同他的记忆温柔而绵长,似乎是四月雨水充沛的河流,潺潺而下带着无限的愉悦与欢欣。r
那会儿,她是最寻常不过的小女子,眉眼温良柔顺,一心一意洗手做羹汤,知道哪里的蔬果最新鲜,懂得该怎样的精打细算为他做每一餐饭。那时的幸福,不过是每晚九点之后购买超市半价的筒骨,细细的冲洗干净,放入紫砂锅中,加葱,加姜,连着八角、桂皮,随后加足清水,合着料酒,陈醋,轻轻搅拌,再用文火炖上三个小时。等到门外的青石板,被他的脚步踏出带着韵律的呢喃,迎接他归来的,总是热气缭绕的羹汤,以及她盈盈不灭的笑容。r
如果不是后来的那场变故,她几乎真的确定,这就是自己的一辈子。r
“你知道我第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吗?”岑蓝脸上的笑意渐浓,问出的问题让桌子对面的男人有几分疑惑。r
“记得,在医院啊,那会儿我妈身体不好。”r
岑蓝知道他会这么答,顾自摇了摇头,缓缓开口说道:“那是你第一次对我有印象,但是我老早老早就认识你了。”r
“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是大二期末的行政管理学考试,你替孙教授监考。那会儿你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大衣,说话的时候神采飞扬。”r
“我爱上你的时候,你还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么一个人,大学我胖的要命,但是为了能够有一天站在你身边,我拼了命的减肥。你知不知道三天只喝清水的滋味?知不知道每天绕着操场跑上十几二十圈的滋味?知不知道饿狠了再吃撑了,最后趴在蹲坑上一次又一次催吐的滋味?”一声声的诘问铿锵有力,岑蓝回忆起七年前那些无知无畏的日子,心里有些物是人非的感慨。r
“这些你都不知道,但是我确确实实这么做了,我跟着你的脚步,再苦再难也没有过退缩,后来终于有一天我们真正意义上的认识了,熟悉了,我觉得世界上最幸福的感觉就是那个样子。真真切切的看到你,听到你的声音,然后爱你,超过了爱我自己。”r
已经很久没有这样一口气说这么多的话,岑蓝的额头上浮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到了后来,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r
秦彦书整个人都被震撼住了,原先他以为岑蓝爱他,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对一个普通男人的爱,这样的爱,就算受伤了,离弃了,可是只要有一天,后悔了,回头了,那么就还可以重修于好。r
跟谁过不是过一辈子,何况是曾经那么深深爱着自己的人,有什么错淡忘不了,又为什么不能够重新再一起。他一直这么以为,直到今天的岑蓝,一字一句,重如千钧,狠狠的鞭挞醒了仍抱着一丝期冀的自己。r
而秦彦书自始至终都不曾知道的是曾经,他于她,更或像是某种信仰,带着热烈且偏执的感情,满心欢喜的以为就此一生的去深爱。可惜而今,人事变化,流年已矣,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学会了用时间与回忆对峙。更加可惜的是,回忆里最重要的那个人,早已经不是他,不是秦彦书。r
“好了,谢谢你今天的感慨,听我说完了这番话,我早就不恨你了。”岑蓝抱着孩子慢慢站起了身,目光流连,上前走了两步,依依不舍的将小小的人儿放在秦彦书的膝上,“我走了,你也好好保重,孩子身体弱,早些回家吧。”r
她是真心的感谢他,感谢他让自己明白了两个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恨一个人是需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的事情,如若不是爱的真切,又怎么会去时刻的提醒自己,千万千万要恨透那个人。而之前一直以为自己会对腹中的孩子抱有嫌隙,毕竟那是他的骨血,是他在自己身上的一个烙印,到了此时此刻才幡然醒悟,做错了事的都是这些成年人,孩子始终没有错,自己又有什么资格,拿着旁人的错误,去惩罚自己的孩子?r
双手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内心里一股温柔强大的力量肆意而出。r
回到酒店之后,岑蓝一反常态的打开了电脑,搜索了一些城市房屋出租资料,又百度了有关孕中保养的信息。快十点钟的时候她准时洗漱,上床休息。r
第二天,太阳斜斜的从窗户里照射进来,岑蓝被饿醒,朦胧间才记起前一天几乎滴水未进。换做是从前,她绝对不会计较吃多吃少的问题,可是现在,进食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事情,一份食物,滋养的是两个人生命,她再随意,也不敢拿孩子的健康开玩笑。r
慢吞吞的起了床,穿好了衣服,下楼吃早饭的时候顺便订了三天后回老家的火车票。因为靠近年关,车票难求,费了好大的功夫才买了一张硬座的车票。幸好家乡并不远,早上十点一刻的火车,再不济,晚上七八点也可以到的。r
这个城市,终于也是要临近告别了。r
岑蓝心中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起伏。r
人绝望之后弥生出的淡然竟然是这般的目空一切,悲伤也好,喜悦也好,再也不会七情上脸,让人无端猜测。r
整理好了行装,她还记得来这个城市的时候也是一个行李箱,里头装着零散的几件衣服。现在自己要离开了,七年的时间,辗转奔波,到了最后也只是怎么来的,就怎么离开而已。火车的气鸣声越来越近,岑蓝站在人群里神色坦然的等着上车。r
她一个女人,挤在一堆大男人中间,推推撞撞,也总算是上了火车。放好了行李,岑蓝松了一口气,坐在位置上,喝着手边的一瓶矿泉水。r
对面的位置坐着一个年轻的女孩子,垂着头,身子轻轻的颤抖着,偶尔她也会抬起头,茫然的朝窗外看一眼。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为人知的伤痛,力所能及之外,能够做的最好的便是旁观。岑蓝深谙这个道理,只静静的在一旁坐着,看女孩子哭的有些厉害,又轻轻的将桌子上的一包纸巾推到了她的面前。r
突然,女孩子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她身子一僵,迟疑了很久才掏了出来。屏幕的荧光闪闪烁烁,她看着屏幕呆愣了一会,缓缓的按下了接听键。r
对方不知道说了什么,短短的几秒钟,女孩子的情绪就整个儿的崩溃了。r
“妈,妈……我考研没考上,男朋友又要跟我分手,怎么办……怎么办,你女儿这么没用,怎么这么没用!”r
电话里的人急了,一直一直说个不停,岑蓝大概能够猜到说的是些什么,心里有几分恍然,又有几分苍凉。r
到了后来,女孩的眼泪收敛了一些,只是语气里还带着些哽咽。r
“好,妈……我回来,我知道你还会要我……”r
心里的那根弦又被拨动了一下,火车上放着毛阿敏的《人生一世》,来回反复的歌词一次次的在车厢里晃荡。r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伤心有时也是动人的歌。头上有天,脚下有河,去向哪里总要自己把握。”r
岑蓝的眼角也沁出了几滴晶莹的泪珠,是啊,受伤了,难过了,不都是想着要回家的吗?别人都还有家可以回,可是自己呢?早已经没有家了。r
不是没想过去死,也这样想过的。到了最绝望的时候,心里头只有一个声音来来回回的叫嚣着。r
“要么去死,要么好好的活下去。”r
几千几万次地自问自答,到了最后发现最顺其自然的还是命运。r
既然命运无法抗争,不如就顺从这样的安排,一直走下去,走到更远的地方去。r
她轻轻地笑了一声,肚子里正孕育着一个乖巧又健壮的生命,他这样坚强努力地活下来,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剥夺他成长生存的权利?神情从未这样的温柔过,岑蓝紧了紧裹在身上的大衣,靠在火车椅背上迷迷糊糊的睡去,朦胧中,艳色旖旎,大片大片火红的凤凰花,千年之下,浮云远山,她用十分钟,做了一个关于一生的梦。r
第 58 章 情债r
两年零七个月。r
恒明员工知道自己老板每天都有那么个雷打不动的习惯。早晨准七点一刻到公司,不是开会也不是旁的什么要紧的事,只是每次都静静的坐在电脑前,一封封的查看前一天的邮件。照理说他都已经坐到这个位置了,行政秘书,财务秘书,助理秘书……一二三四五的排了过去,收邮件这样琐碎的事情完全不用他躬亲上阵,可他偏偏这样奇怪,守着一部笔记本,眼睛都不眨一下。r
也有好事之者借着由头偷偷摸摸的想探个究竟,可是每次还没走到电脑正前方,就被老板一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的表情给吓退了。前前后后这么些日子,慢慢的也总算把一干人的好奇心给消磨下去了,可无心插柳,日理万机的老板也偶尔会有那么次把的疏忽。r
秘书汪小柔端了一杯咖啡进了办公室,前一天的电视会议开了通宵,老板早早的就叫她煮了咖啡备着。r
“顾总……顾总?……”白皙纤长的手指轻叩门扉,喊了好几声里头也没人应,汪小柔有些奇怪,轻轻按下了门把,小心翼翼的推开了门。r
穿着西装的男人靠在沙发上睡着了,衬衫扣子被随意的解开,浓密的眉毛紧紧的皱着,深邃的五官在此刻显得有些疲惫。r
他到底藏了多少心事,竟然在这睡梦中也会这样的忐忑不安。汪小柔心里有些说不明的情绪。顾卿恒,这个在H市炙手可热的人物,从来只是天神一样的存在,她进恒明两年,从来没见过这个男人有丝毫的偏差。r
怎么会不仰慕,怎么会不钦佩。汪小柔心中的温柔恣意连绵,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尽量的放缓了步子,将咖啡杯轻轻的放到了红木茶几上。衣架上挂着件大衣,她回头看了他一眼,怕睡着了容易着凉,这才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准备拿了衣服给他盖上。r
初秋的天气,滑进窗户的风,微凉。r
书桌上的电脑一直开着,待机的屏幕闪闪烁烁的发着暗哑的光。r
汪小柔拿了衣服,转身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书桌上的A4资料纸,鼠标跟着移动一下,电脑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r
是一个女人的照片。r
汪小柔心里止不住的惊讶,不知不觉的上前,对着照片里的女人细细打量起来。r
照片应该是偷拍的,里头的女人抱着一叠书录,静静的站在回廊上,大约是夏天,衣料很单薄,一件藕荷色的开衫衬得她的皮肤白皙通透。可真的没有多美,起码比起那些有事没事找着由头粘着顾卿恒的女人差远了。五官不出彩,最多算是温柔娴雅,初看觉得并没什么特别,可是细细打量之后,才发现她的眼睛乌黑通透,闪着一丝丝的奇异的光彩。这种光彩,不单单是语言说的清楚明白的,就好像是一个僧侣,安祥平和的对待世事周遭的感觉。r
汪小柔忍不住握着鼠标,一张张的点击着文档里的照片。r
越看到后面,越觉得不可思议。r
从头到尾都是这个女人的照片,春天里穿着羽绒衣匆匆走过街市的模样;夏天执着蒲扇随手轻挥的模样;到了秋天,是她抱着一个孩子,笑意深深的模样;而冬天的照片有些滑稽,一大一小两个人儿,穿着厚厚的棉袄,她抱着孩子,孩子嘟着小嘴满脸委屈着撒娇的模样。r
“这是……”汪小柔的手指有些僵硬,握着鼠标目光茫然的看着照片里的女人。r
沙发上的男人睡眠极浅,听到了动静,下意识的睁开眼睛查探了一番。r
书桌前亭亭玉立的一个女人,背光站着,清晨时分的阳光在她的脸上打着柔和的红晕。一刹那的失神,顾卿恒的心脏猛烈的跳动了几下。r
“蓝……岑蓝?……”他看的朦朦胧胧,心里想着那个人,恨不得眼前就真的是那个人。r
一个大步跃起,急不可耐的奔到了书桌前一把拽住了女人纤瘦的手臂。r
“你回来了?”r
顾卿恒欣喜,掰正了怀中人的脸庞。r
俏丽的妆容,带着年轻活跃的神采。r
满满涨涨的心瞬时又陷入无止尽的失望之中。呵,原来不是她。自己竟然也变得这样的痴傻,总以为还是从前,总以为她还在身边,总以为每天睁开眼,看见的都是她明明不灭的笑颜。顾卿恒苦笑一声,难免想起轻狂年少,韶华倾负,可谁料到结局又会是这般的陌路。r
“什么事?”他松开了手,声音有些颓唐。r
汪小柔被顾卿恒的模样吓住了,愣了半响,才弱弱的应道:“顾总,您的咖啡好了。”r
顾卿恒挥了挥手,眉眼间再也藏不住的疲倦。r
“嗯,放下可以出去了。”r
汪小柔悬着的一颗心慢慢的回到了原位,话也不敢多说,埋着脸道了声歉,匆匆的走出了办公室。原来他是这个样子的,他一定很爱那个女人,所以才着急着以为自己就是她。年轻的女孩子这么想着,既感动又奇怪,明明这样的爱她,天天拍了照片传回来看,可为什么不去找她?面对面的看着,不是比电脑上睹物思人来的更强一些吗?r
这是个没经历多大苦难的姑娘,心思明洁,笑容浑然娇憨,她以为梦里都记挂的人,醒来去见一见,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情。真是十足的一个傻姑娘,世事怎么会有这般简单,凤凰台上凤凰游,人不见,水自流的悲凉,还不是这个年纪的她能够领悟。r
顾卿恒看着匆匆离开的那个身影,心里是千帆过尽的沉寂。r
“不是你,没有一次是你。”r
可青山百年,亘古明月;落日熔金,苍山负雪,正如她宁和淡然的眉眼,从未有一刻在自己心里走远。r
这头是谦卑的等待,而那头的人,却乐得这样与世无争的平静日子。r
将近三年,岑蓝拼拼凑凑的数着日子,太多的细节在不经意间就流走消逝,也有太多的爱恨情谊在漫漫的光阴里显得黯然无光。r
“妈妈……妈…妈……”一团粉粉的小丸子跑进了屋子,粘着岑蓝不住的撒娇,声音掺了蜜一般,声声酥到人的骨子里。“妈妈……糖白白……”穿着翻领蓝格子棉袄的小女孩,使劲的踮着小脚丫,把一块姜糖往她嘴里塞。r
“好甜啊。”岑蓝眯着眼睛笑了笑,右手轻轻的揉了揉孩子细碎柔软的头发,“告诉妈妈,是谁给你的啊?”r
小女孩一点也不羞涩,粉粉的脸蛋嘟的圆圆的:“林妈妈给的…糖辣的,白白的,我不爱吃……”小家伙的模样有些委屈,可还没几秒钟,又立刻变得活泼起来:“林妈妈说给妈妈吃,妈妈喜欢吃……”r
娇嫩的声音拖着长长的小尾巴,小姑娘一撒娇,岑蓝就整个儿的笑成了朵花。r
“林妈妈抓到了你,打你屁股,叫你鬼灵精。”r
小女孩一蹭一蹭的粘到了岑蓝身上,肥肥短短的小手搂着她的脖子,“林妈妈喜欢我,不打我。”r
岑蓝搂着怀里小小的人儿,眉间暖暖的笑意,故意逗着孩子说道:“妈妈也喜欢意浓,那么意浓今天洗完澡妈妈帮你穿衣服好吗?”r
小家伙快两岁了,之前洗完澡衣服都是自己一件一件慢悠悠的穿,可是没过多久,等穿衣服的新鲜劲过去后,就开始想方设法的偷懒,前几天洗了澡,衣服才穿了一半,就光着小脚丫跑了出来,贴到了岑蓝的小腿上,磨蹭来磨蹭去,小脸满满的不乐意。r
“妈妈帮我穿,人家小朋友都是妈妈帮忙穿的。”r
瞧着女儿一本正经的模样,岑蓝笑了笑应道:“好的啊,不过有条件哦,帮你穿一件衣服,你就得让我打一下你的小屁股,这样就公平啦,以后我都可以帮你穿。”r
小朋友显然不够精明,歪着脑袋想了想,郑重的答应了岑蓝。r
岑蓝帮她穿好了两件衣服,又故意多穿了两只袜子,侍弄好之后一把放到了小家伙,佯装狠心道:“好啦,我要打了,你不许哭哦。”r
“啪啪啪啪”好几声清脆的声响,岑蓝悠着力道,但也不是把戏,小朋友白白嫩嫩的屁股上很快就浮起了一片红红的印子。r
“呜……”小家伙慢悠悠的爬了起来,红彤彤的小脸上满满的讶异和委屈。岑蓝揉了揉手,正经道:“我最喜欢打小朋友的屁股了,你下次不穿衣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帮你穿。”r
前几天的阴影还在,现下岑蓝又故意逗她,小家伙的眼睛立刻瞪的浑圆,小嘴撅了撅,拼命的摇着手说道:“不要不要,意浓是大人,意浓自己穿。”r
岑蓝笑的有几分狡黠,拍了拍孩子的脑袋,夸奖道:“真是一个好孩子,怪不得林妈妈和妈妈都这么喜欢你。”r
小家伙得了嘉奖,原先的沮丧一下子没的一干二净,又朝着岑蓝做了几个鬼脸,摇摇晃晃的跑出了屋子。r
“你慢点——”岑蓝站起了身,笑着在身后叮咛了一句。r
孩子跑出去之后,亮堂堂屋子显得异常的安静,岑蓝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转身回到了书桌前坐下,右手拿起了钢笔,对着眼前的作业薄记忆有些模糊茫然。r
意浓出生两年前的夏天,她孕期思虑太重,等分娩的时候,意浓只有普通孩子一半的身量。那年的夏天,有着几分草木翩跹的欣然模样,可她看不到良辰美景,只觉得产房里冰冷的机械,混合血水的腥锈味,几欲令她昏死过去。r
到了最后被孩子微小而短促的惊啼声惊醒,她满头大汗的醒来,身上虚乏无力,可还是挣扎着,小心翼翼的,慢慢的,将那软软的粉娃娃揽进怀里。内心从没有过那样的坚定和勇敢——至此往后,她将不是孤身一人,还有一个人将以她为天,将在她的庇佑与呵护下逐渐成长。r
思及到此,岑蓝不禁有些感慨,时间真的跟流水一般,自她带着意浓在这里落脚也快要将近一年半了,这是西南的一个小镇,经济并不发达,又是群山环绕的地貌,每到雨季,都会有滑坡,泥石流等等的自然灾害。没什么特殊的盈利项目,气候环境也不大尽如人意,所以镇子里有点能耐的男男女女都想着法子出去打工赚钱,最后只留下了一些老人孩子,孤苦无依可怜的紧。r
岑蓝初到此地,带着一个孩子,举目无亲,但好在当地小学的一个校长热情好客,主动租了间房子给她,平日里没事也帮衬着一同带孩子,到了现在,意浓竟好似有两个妈妈一般。岑蓝真心实意的喜欢这里,在学校的房子住下了之后,天天看着那些小小的孩子对着书本又没老师的可以教的可怜模样,心里触动,主动跟校长商量,担起了低年级学生语文和英语两门功课的教学。r
学校里的老师大多福利不高,所以愿意来的人很少,但其中有一位年近花甲的女老师,英语发音字正腔圆,俄罗斯语也说的极好,平时穿着干净整洁的对襟短衫,银白色的头发一丝不苟的绾在耳后。岑蓝看她独身一人,平时除了上课就是静静的在房间里足不出户,难免觉得有些心酸,所以时常煮了饭,也会让意浓去叫女老师一起过来吃。r
渐渐的熟悉了之后,岑蓝发觉这女老师真是深不可测,她出生将门,自小在女校长大,后来成了建国初最早出国留学的那批人,在国外周周转转十余年,接着回国嫁人,又离婚,漂浮半生,最后老了,心思也沉了,就来了这个小镇,安安心心的做起了这里的英文老师。r
岑蓝闲来无事很喜欢陪着女老师说说话,这天,她整理好了案头的教学大纲,想着锅里煮了一点红枣莲子糖水,于是盛了一盅出来,倒进保温杯之后给女老师送了过去。r
房间离的不远,岑蓝走近了靠着窗户叫了两声,里头没人应,她又走到了门口,轻轻扣了两声:“张老师,您在吗?我给你送了点吃的过来。”r
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一阵响动,接着门被打开了,一位披着毯子的老人走了出来。“每次都要这么麻烦你,快进来坐坐。”r
岑蓝笑了一下,也没客套,侧着身子进了屋子。r
房间的灯光橙黄,小小的书桌上摊了一张泛着旧色的报纸,上面压着一方石墨,看的出来主人很宝贝这样东西。岑蓝把保温杯放到了桌子上,瞥了一眼上头的物什,也没多问。人生在世,总有一些事情埋藏在心底,最怕回忆,冷不丁的又苏醒,翻来覆去,疼的夜夜伤心。r
“小岑,随便坐吧,我给你泡杯茶。”老人家礼数周全,从罐子里抓了一撮茶叶放进了杯子,热水一冲,一股绿茶的清香在房间里隐隐升起。r
岑蓝笑着接过了杯子,闲话了几句,今天的老人似乎特别的健谈,说起话来精神特别好。r
“我年纪长了你这么多,很多事情看的比你看,你一个人带着孩子,别太跟自己较真了,这世上最难得的就是平安和乐的活着。”老人感慨了一句,目光意味深长。岑蓝被说中心事,脸上表情有些尴尬,双颊红了红,缓缓开口说道:“我觉得这样就挺好的,我和孩子过得很好,他,他想必过得也是如意自在的。”r
老人轻轻摇了摇头,神色有些凄清。r
“相对于你来说,我是过来人,年轻的时候也干过不少傻事,也为着一些人一些事发了狠的折腾自己。最后意气用事,离家去国十余年,可等到棱角都磨平之后再回来,却发现早就已经物是人非了。”r
“阴差阳错也好,宿命使然也罢,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此中的辛酸,几番沉浮,几番挣扎,只能夜深人静的时候自己细细品味。也就这么过来了,慢慢的也到了这个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其实两人牵挂着,你要是过得差强人意,他也自然好不到哪里。”r
“相爱的人就是这样,伤了他也是加倍的伤了你自己,现在你总以为时间还那么久,总能够偿还彼此欠下的那份情债。可是岁月债难偿啊,你还的了今生,那下辈子呢?生生世世,说不定还了今生,又欠了下辈子的。”r
“所以人事莽莽,古今那么多的痴男怨女,到头来,都可怜这岁月债难清啊。”r
老人一生长叹,眼角有晶莹的泪逐渐溢出。岑蓝听得有些枉然,很多道理她都懂,可是唯一放不下,迈不过的只有那道坎,那是她一生一世的永伤,每每想起,就觉得心头刀割一样的疼痛。r
“张老师,那我应该怎么做?”目光闪烁,笑容几分凄惶。r
老人慢慢的站起了身,小心翼翼的将书桌上的旧报纸取了下来,岑蓝有些不明的接过了报纸,那是一份早年的《京津晚报》,主版的正下方登了一则大篇幅的寻人启事。r
“燕京许氏寻故友张袭然女士:张袭然女士,时年二十有七,于1968年就读于天津青年女校,后就职于启明报社,年少情谊斐然,枉顾周转,一昔分别后,契阔若百年,长相念,盼有生之年,再相见。”r
短短数语,牵扯出惊涛骇浪的一段过往,老人的眼角低垂,脸上的神情在此刻显得分外的颓唐。r
“那会我年纪轻,眼里揉不下沙子,文革的时候他家为了保命,举报了我的父亲,后来我一双父母都死在了牛棚。心里恨啊,一气之下就远离他乡,数十年光阴匆匆,等到我回来看见这则启事的时候,他却早已经病死在天津。”r
“人生在世,我以为两人深仇大恨,此生都化解不了,可等我真看到这份报纸,真知道他确确实实已经不在人世,这才明白过来,哪里还有什么恨,爱都来不及爱了,如果可以再见他一面,叫我减个十年二十年的寿命也心甘情愿。”r
第 59 章 【大结局】【HE】r
老人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岑蓝心头触动,反反复复的读着报纸上的那一则启事,觉得心里有些东西,正在逐渐的发生着变化。r
“今天也不早了,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明天还有早课,我还得看看大纲。”老人喝了一口岑蓝送的糖水,方才长长的那一段话,说完后觉得有几分疲乏。岑蓝点了点头,若有所思的站起了身,嘴角抿了一丝笑,礼貌地告别道:“那您也早点休息,过几天小寒,到时候我让孩子过来叫您一起吃饭。”r
老人笑了笑,挥了挥手,应道:“你也早点休息,别仗着年轻,就不顾身子。”r
岑蓝回了自己的房间,孩子还在隔壁看电视,她心里混混沌沌的一片,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两年七个月零九天,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记得这么清晰,顾卿恒,在她生命里重若千钧的三个字,当初是真的很爱过,到了后来也真的很恨过,可是时间这般的强横,八百多个日日夜夜,原先那些爱恨情浓也变得面目模糊起来。到了现在,回头张望过去种种,她其实并不后悔,如果能够再选择一次,她或许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要再爱那个男人一遍。r
“少卿……”恍然的喊了这么一声,目光呆愣的看着窗外的树影婆娑摇动,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小朋友兴高采烈的说话声,岑蓝回过了神,赶忙开了门走到了外头。r
“妈妈,叮当猫今天又变出了一艘大船。”小姑娘手舞足蹈的比划着,岑蓝心里温暖,却又不自觉的想起另一个大不了几岁的小朋友。r
朝夕,现在应该都到了上小学的年纪了吧。r
一股愧疚涌上心头,当初走的匆忙,竟然狠下心从头到尾没有再见那孩子一面,他还那么小,出生后就没有了妈妈,不知道自己那么一走,会不会让那几岁的小娃娃一直牵挂着。r
“妈妈,妈妈,你不理我。”小姑娘在林校长的身上扭了扭,不大乐意的看着岑蓝,岑蓝回过神来,抱歉的说道:“林校长,又麻烦你了,意浓就是喜欢黏着你。”r
中年妇人笑了笑,大方的说道:“你跟我客气个什么劲,你还不是帮我带了那么多孩子。”岑蓝有些不好意思,伸手抱过了孩子,应道:“都是份内的事情,咱们还客套什么。”r
又闲聊了几句,小朋友白天玩的累了,现在打着哈欠有点想睡觉,林校长慈爱的看了看孩子,催到:“好了,也没其他事了,你带孩子早点休息,我也回去了。”r
岑蓝点了点头,等到林校长走的远了,才转身关门回了里屋。r
孩子真有些困了,可还是磨着岑蓝哼哼唧唧的不肯睡觉。r
“妈妈,我要听故事,上次美人鱼的故事。”r
岑蓝有习惯在睡前给孩子念一个故事,但是前提条件是孩子必须重复前一天她讲过的故事,如果能够复述的八九不离十,那么就顺利的讲下一个故事,如果还是支支吾吾说不清楚,那就老老实实的还讲前一天的故事。小朋友今天显然没什么底气,直接央着妈妈重新讲前一天的故事就好,岑蓝嗔怪的看了她一眼,凶巴巴的说:“不行!你都重复不出来,这样是耍赖皮,乖乖睡觉,等明天你愿意重复讲一遍了,妈妈再给你念故事。”r
小家伙气呼呼的站了起来,小肥手指着岑蓝大声的说:“你才赖皮,赖皮,你是拿着故事书念,我要自己讲,我都自己讲,你还赖皮。”r
岑蓝被逗笑了,这孩子,年纪虽小,可是一直都伶牙俐齿,经常语出惊人。r
“那好啊,你也可以照着故事书念啊。只要你认识字,你想怎么念都可以。”r
此话一出,小家伙明显像是瘪了气的皮球,耷拉着头愤愤的说:“你欺负我不识字,你是坏人,你太坏了。”r
岑蓝一把抱过孩子,狠狠的亲了一口她肥嘟嘟的小脸:“赶紧睡觉,不然明天罚你多背几首唐诗,背不好还不许去找林妈妈求情。”r
小家伙被她紧紧的箍在怀里,动弹不得,只好求饶道:“好啦好啦,意意要睡觉了!”r
第二天岑蓝没课,睡的有些迟,孩子醒来的早,一拱一拱地蹭到她的怀里。r
“妈妈起床,妈妈我要吃饼干。”r
小家伙一大早醒来就惦记着吃零食,岑蓝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r
“不可以,早上老老实实的喝稀饭。”r
小朋友嘟着嘴不说话,等到岑蓝收拾好起了床,做好了早饭她还是不高兴,趁着岑蓝端碗的空档一个马趴,结结实实的贴到了地上。r
“我要吃饼干,我要吃,就要吃,不要喝粥。”r
嚷嚷了一会,眼泪都要蹦出来了。孩子平常很少拿着哭闹做筹码,可自从上了幼儿园小班,见着别的孩子借此成功达到目的之后,她也开始有样学样。r
“你不给我吃饼干,我就不起来,我还告诉林妈妈你欺负我,你就欺负我。”小孩子软软的哭腔,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岑蓝不为所动,她一直觉得教育孩子就是应该严慈相继,一味的宠着孩子,对她今后没什么好处。r
“那好吧,你就饿着肚子吧,我吃完就把桌子收拾干净,一直到中午吃饭之前,你都不可以吃其他东西,反正是你自己不要吃早饭的。”岑蓝笑眯眯的看了孩子一眼,盛了碗粥,坐在餐桌前有滋有味的吃了起来。r
小朋友一脸不服气的表情,继续趴在地上跟她耗着。岑蓝慢悠悠的吃完了饭,顺手拿过了屋角的扫把准备扫一扫桌底下的饭粒。r
“小朋友让一让,妈妈要扫地,扫完了你再接着趴。”小家伙不情愿的挪了挪身子,一边挪还一边嗷嗷大哭。r
岑蓝扫了扫桌脚,又故意说道:“你可以躺回来了,这里我扫好了。”r
小朋友哼哼唧唧地趴回了原地,上气不接下气的哭了一会,发现妈妈竟然真的不给自己吃饼干,心里觉得有些委屈,过了半响,自己没趣地爬了起来,扭捏地说:“哼……我是大人,不跟你吵架,白粥也很好吃,我要吃白粥。”r
岑蓝笑了笑,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白粥,煞有介事地说道:“你要记住了,拿饿自己去跟别人生气是很笨的,这样只会自己肚子饿,明白了吗?r
委屈的小娃娃抹了抹眼泪,嘟囔了几声:“知道了,人家蕾蕾妈妈都给蕾蕾吃,你就不给我吃。”r
岑蓝一把将孩子抱进怀里,贴着她脏兮兮的小脸哄到:“可是蕾蕾妈妈还不准蕾蕾晚上看动画片,我都给你看的。”r
小家伙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道:“嗯,那我早上做蕾蕾妈妈的女儿,晚上再做你的女儿。”r
“那好啊,那你跟蕾蕾换一下,妈妈以后只对蕾蕾好。”r
岑蓝故意逗她,小家伙果真上当,急忙摆了摆手:“不要不要,那我还是一直做你的女儿好了,我还有林妈妈,蕾蕾没有。”r
玩闹了一阵,小家伙乖乖的喝完了白粥,还吃了两个小馒头,最后开开心心跑到了院子里堆积木玩。岑蓝收拾干净了桌子,拿着本杂志坐在了院里的石凳上,秋风掠过,带了了几分凉意,她闲闲地翻着杂志,时不时的抬头看着孩子闹腾。r
闲暇的日子总是容易过去,也没刻意做些什么,三两个月的时间转眼就从指缝间溜走了。靠近了年关,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镇子里的几位古稀老人没有挨过这个冬天,在年尾的时候平静的离开了人世。r
孩子还小,理解不了什么叫做去世,岑蓝也不费力解释,只是将她小小的身子抱的更紧了一些,低声说道:“去世就是说,一个人去了别的地方,以后我们再也看不到她,听不到她的声音了。”r
小朋友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问道:“那你会不会也去世?”r
岑蓝笑着点了点她的脑门:“当然会啊,妈妈有一天也会去世。”r
立刻,孩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变得一片迷蒙,肥肥短短的小手用力的环住了岑蓝的脖颈,软着嗓子央求道:“妈妈不要去世,妈妈要陪我。以后我一定乖乖的。”r
岑蓝吻了吻孩子的脸颊,心里一片柔软:“不会的,妈妈会看着意意长大,等你变成了大人,妈妈才会变老啊。”r
“那我不要长大,你就这么抱着我,我不长大,你也不许变老。”r
孩子的想法总是天真又美好,岑蓝忍不住用力的蹭了蹭她软软,小小的身躯,心疼道:“好的,妈妈就一直这么陪着你。”r
参加完几次葬礼,过了几日就是传统的腊八节,岑蓝天没亮就起床开始熬腊八粥,这是她老家的习俗,喝了腊八粥,来年才能风调雨顺,一家人平平安安。r
紫砂锅里的粥咕嘟嘟的冒着热气,岑蓝随手加了一把冰糖进去,又拿着汤勺顺时针搅了搅。小家伙吵吵闹闹的醒了,外套的棉袄太大,她肥肥的小短手怎么也勾不到衣袖,站在床上委屈的嚷嚷开了。岑蓝听见了动静,赶忙进了屋帮孩子穿好了衣服。r
“意意乖,妈妈熬了粥,你过去叫张老师一起过来喝粥好不好?张老师最喜欢有礼貌的孩子了,你一定要很有礼貌。”r
小家伙认真的点了点头,应道:“我是很有礼貌的,我一定先敲门。”r
岑蓝放心地看着孩子跑出了院子,自己走到了炉子前守着快熬好的腊八粥。r
过了很久,锅子里的粥都熬的透明粘稠了,可是孩子和老人还一直没有过来,岑蓝有些奇怪,关上了炉子正准备走出去看看,孩子受了惊吓的尖锐哭声一下子传了过来。r
“意浓!”岑蓝心头一颤,脸色霎时变得青白一片,是不是孩子出事了?她心里打鼓,一路快跑着赶到了院外的平房前面。r
孩子没事,缩着小小的身子躲在林校长的怀里,看见岑蓝来了,她的小脸皱了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r
“张奶奶不开门…林妈妈…开了门……张奶奶一动不动…还在床上……”r
孩子哭的快要岔了气,岑蓝心疼极了,从林校长的怀里抱过了孩子,耐心的哄着,林校长的眼圈也是红的,看了看岑蓝,低声说道:“老人家走了,看样子是昨天半夜的事情。”r
岑蓝猜的八九不离十,可是等别人正正经经的告诉她的时候,她还是愣住了不知道做什么反应才好。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这一年多来教了她不少为人处事的道理,真心真意的帮助自己,不带一点的私心。r
这么好的一位老人,如今也离开了人世。r
岑蓝看着院子里的人进进出出,老人的家属都在天津,赶到这里也要好几天的光景,在他们还没到之前,岑蓝和其余几位老师,一直帮着给老人擦身子,穿寿衣,等到整理东西的时候,岑蓝从房间的大衣柜里找出一个做工精致的红木匣子,打开之后发现里面小心存放着的就是当初那份映着寻人启事的旧报纸,夹层了还放了一张照片,岑蓝轻轻的拿了出来,是一张年代久远的黑白照,绑着麻花辫的女学生倚在一位穿着中山装的青年人边上,梧桐树高,女学生脸上的笑容明明不灭,衬得那个时代的爱情越发的珍贵。r
岑蓝心中五味陈杂,或许张老师等这天已经很久了,或许这对相爱的人到了天上才能够真正的圆满,人生在世,死别是无可奈何,那么生离呢,是不是还能有一分契机破镜重圆?她不知道,也不敢多想,就怕自己一想多,这平静的生活又将不复存在。r
林校长端了一盒子的香烛进来,看见岑蓝神思惘然的坐在书桌前,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张老师平时勤勤恳恳的,这不几天前还跟我说要那她的工资给几个学生垫上学费,顺带还说到了你,小岑啊,我们平时也不多说什么,可你看这样人走了,那么一辈子也就真的没了,趁人还在的时候,有什么人,什么事还牵挂着的,就别拖沓了。”r
“意意也大了,孩子,总是得要一个家的。有什么深仇大恨忘不了的,别等到七老八十了才晓得后悔,那可真的就晚了。”r
一番话,唏嘘感慨,岑蓝的眼眶红了,手指不自然的在书桌上划了划:“谢谢你,林校长,这些道理我都懂,只是……”r
只是,只是自己心头还是放不下,当年种种,他有他的无奈,他的悲凉,高处不胜寒,她最恨的还是自己的自欺欺人。r
“我这不是逼你,你能留这里最好,巴不得你一辈子都留这里。”中年妇人对着岑蓝笑了笑,笑容带着山里人特有的朴实和真诚。r
张老师的事情一出,这个年过的也有些寂寥无奈,岑蓝每天就是陪着孩子读书认字,再不然就是去镇子里的集市办买一些吃食,小孩子无忧无虑,恨不得天天能够出去玩。等到年过完了,林校长带来了低迷中难得的一个好消息,国内著名的一家慈善基金会愿意出资在小镇上建一所养老院和一所希望小学。r
岑蓝听到这个消息也兴奋了,这些年来,小镇吃够了资金不足,教育落后的苦,现在能够有机会改善一下条件,对于小镇的人来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一桩。r
“岑蓝啊,你准备一下,到时候你做我们的教师代表,在奠基仪式上发个言。你别说,我们这群老师里,就你最有能耐,所以这事啊,你千万别给我推辞。”林校长笑的脸上开了大大的一朵山茶花,把希望小学的宣传资料往岑蓝怀里一塞,正儿八经的交代道。r
岑蓝心里高兴,这么点力所能及的事情自然不会推辞:“那好,这事我揽下了,校长,这也总算给我遇上了啊!”r
林校长很激动,拉着岑蓝的手眉飞色舞的说道:“这次出钱的这个基金啊,据说这两年在全国各地都盖了不少的学校,钱多着呢,这回真的不怕以后没老师来了,以后一定越来越好!”r
这个热血又奋进的女校长,在她还年轻的时候就来到了这个小镇,将她一生的青春都奉献给了这里的人们。无论每天的新闻揭露多少这个社会的不堪和险恶,可是岑蓝从始至终都相信,新闻之所以为新闻,正是因为它的特立独行之处,那些个人心险恶,世态炎凉,终究是因为太过于离奇才成了新闻,而在我们的现实中,还是光明面多于阴暗面,总还是有那么多不求功名利禄,金钱权归的人们,默默的在为这个社会做着贡献。r
校长的话果真没错,到了开春的时候,基金会就来了人,和镇政府的人一起商量研讨接下来的筹建事宜,奠基仪式放在了三月初举行,岑蓝写了几个稿子,翻来覆去的修改了几遍,等到仪式举行那天,还特意穿了身套裙,长发高高的绾起,远远看去,就好像一朵清新淡雅的水莲。r
孩子好像知道今天的妈妈要去做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黏着她一定也要跟着去,岑蓝心情很好,想着去了也能自己照应到,于是跟林校长交代了一声,带着孩子一起去了大堂。r
大堂里熙熙攘攘,人们的脸上都带着欣喜的模样,岑蓝把孩子放在了一旁的休息室里,叮咛了一句:“意意你在这里等等妈妈,妈妈去找一下主持人叔叔,你乖乖的不许乱走,等下林妈妈会过来,你要乖乖的,知道吗?”r
孩子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应道:“妈妈去吧,我一直都很乖。”r
岑蓝摸了摸孩子的头,拿着稿子走出了房间。小小的娃娃一个人呆在房间里,安静了没几分钟就开始坐不住了,东摸摸,西看看,一会儿捻着花篮里的花儿玩,一会儿又爬到椅子上朝着窗外开来开去的车子。r
门被轻叩了几下,孩子有些惊喜,一定是林妈妈来了,她兴冲冲的迈着小脚丫上前开门。r
门被打开了,一个高高的男人站在外头,看见圆乎乎的小娃娃,他笑了一下。r
“小朋友,你在等谁呢?”r
和煦温柔的声音,听得意浓有几分发傻,这不是林妈妈。r
“我,我在等我林妈妈,我妈妈叫我等林妈妈。”r
男人缓缓的蹲下了身子,将孩子慢慢的拢进了坏里,他动作轻柔,眼神慈爱,像是对着一件世间罕见的珍宝,就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会惊扰到这小小的人儿。r
“那你妈妈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r
小家伙安安静静的蜷缩在男人的怀里,听见他这么问,于是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道,我妈妈要去台上领大红花,领回来给意意戴。”r
兴高采烈的一句话,男人的唇角抿着一丝笑容,头不自觉的贴近了孩子柔嫩的脸颊。r
“那你可以告诉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吗?”r
小家伙愣了一下,继而弯着眉眼,乐呵呵的说道:“我叫意浓,顾意浓,今年已经三岁了!”r
骄傲认真的语气,男人的心扑扑的跳动着,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可是今天从小人儿自己的嘴里说出,竟让他这个三十好几的大男人,觉得如此这般的幸福,幸福到全天下的形容词里,竟没有一个可以修饰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感受。r
岑蓝在后台找到了主持人,对过了稿子之后就开始准备着上台发言。稿子不长,堪堪三分钟的时间,她从前也见过一些大场面,现在上台发言也显得轻车熟路,等到一番话说到最后,大堂里的人热烈而持久的鼓掌。岑蓝的脸红了红,深深的朝着台下鞠了个躬,转身小步的走到了后台。r
主持人是镇政府的文秘,看见岑蓝下来了,他捧了一束花给她:“岑老师你说的太好了,今天真是个大日子,基金会的赞助人也来了,现在就在休息室里坐在呢,你是我们的代表,待会一定要过去打个招呼,帮我们都谢谢他,这真是一件好事情!”r
岑蓝心里高兴,接过了捧花,朝着年轻的主持人点了点头。林校长早在台下候着了,等着岑蓝出来,一把拉过了她:“走,走,我们去休息室看看,都去谢谢人家给我们捐钱捐物的。”r
岑蓝朝着休息室走去,猛然又想到孩子还留在那里。不知道那位赞助人会不会介意,意意那孩子说话口没遮拦的,千万别出什么岔子才好。r
这么担心着,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也快了起来。r
近了,更近了,岑蓝一步步的越来越靠近休息室,只觉得身上憋了一层细密的汗,胸膛里的心脏噗通噗通的跳着,好像下一个瞬间就会跳跃出来。r
手握着门把,她忘记了敲门,房间里似乎传来了孩子嬉笑打闹的声音。r
紧张的心情微微舒缓了几分。r
“意意——”她喊了一声,推开了门。r
房间里光线充足,早春的阳光透过百叶窗斑斑驳驳的照射在地上,空气里带着几分草木芳菲的湿润气息,岑蓝定睛看了看,孩子骑在了一个男人的肩头,头上顶着一个凤凰花的花环,小手高高的举起,脸上的神采竟然那般的飞扬夺目。r
“意意……”她恍然地喊了一声,男人缓缓的转过了身子。r
这真是一个英俊的男人,浓密的眉,鼻梁高挺,薄薄的双唇噙着一丝和煦的笑,原本深邃硬朗的五官线条在此刻竟然显得这般的柔和温暖。r
他就站在那里,静静的,目光悠长,像是历经了万水千山一般。r
笃定,又果敢。r
“我来了,岑蓝。”r
顾卿恒缓缓地开口。r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五个字,他们注定要耗尽一生的时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