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葁用死亡暂时守住了她背负的秘密,太后、贤妃,乃至皇帝,自然并不会满意于一个的小宫女的自戕,福全皇子受伤的案子,还会继续查下去。
太后和贤妃虽然有些意外于阿葁的决绝,却没有太过于恼怒,毕竟如果一审之下,主谋、阴谋、图谋就如同被切开的鸡蛋一般清清楚楚,那也不是宫廷争斗应有的样子。
虽说是阿葁现在的主子,倒是谁也没有质疑百里珵的无辜,宫里的女子不会做对自己没有好处的事情。在后宫掀起任何波澜,对当时一个无宠的小小宝林都不会是一件有利可图的事。
百里珵看着阿葁失去生气的身体如同一件破损的玩具被丢弃在角落,瞬间被两个从阴影里潜来的高大嬷嬷拖走,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她并没有为阿葁垂泪,难道阿葁还能不死么?她只是默默地想着阿葁死前求恳的话,那是在求自己搭救青州姜氏的族人。
“回去吧,今天吓着你了,宫里女人多起来,麻烦事情也跟着来了。你自己要多小心,回头让内务府给你补一个使唤宫女。珵儿,同病相怜、心有戚戚之类的感情,不要带到宫中来,会给你带来麻烦的。阿葁的消息,到慈宁宫为止,跟你殿里人说,我要了她。”太后颇有深意地安慰了百里珵,让她跪安,令文杨姑姑送她回长庆宫去,而将贤妃,留在了殿中。
“不会是钦妃,现在的她,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情。不必往那一方向去查。”太后又侧卧在榻,向文柳姑姑招了招手,指指肩头,文柳姑姑拿了个脚踏垫着跪在太后身侧,为太后揉捏肩膀,“四妃里头,最有理由、最有机会做这件事情的,其实是你啊。”
贤妃闻言一惊,连忙屈膝向太后道:“太后给奴才机会处理后宫事务,只怪奴才才疏学浅、时运不济、办事不周,有负太后厚望,可奴才万万不敢做下这等伤天害理、欺君罔上之事,请太后娘娘明鉴!”
“你不必怕,我还没有真的老糊涂。只是你才管一次事,就闹成现在的局面,往后虽有十分想叫你帮手的心,可怜你也难服众。”太后摆摆手,叹息道,“我自是信你,不过人言可畏。皇上那里,也不能没有交代。阿葁虽然死了,没死的跑不了,只是要快。至于其他的,你若是争气,总还有机会。”
上位之人,纵使犯了错,总有机会,哪怕是服食禁药的顺妃、身负嫌疑的贤妃,而低微的贱民,时常只要犯一次错,就连性命也须得赔上。可怜此时此刻的阿葁,还在为长庆宫中的宫人们所欣羡不已。因为百里珵带回来的,是阿葁投了太后的眼缘,即日起在慈宁宫当差的消息。
慈宁宫的殿中人之位,是没有攀龙附凤野心的女孩儿们,最想攀的高枝。不必担心主子难蒙圣宠,自己跟着如在冷宫,吃穿用度低人一等;不必害怕主子平步青云,其他宫里明枪暗箭,自己被用作盾牌挡得小命不保;不必惶恐主子登高跌重,自己也乍暖还寒,没一餐安稳;更不必怕主子为了争宠,暗地里指使自己去做些掉脑袋的阴毒险恶勾当。
阿芥性子最是直肠直肚,不免嘀咕了好些如“真真好命”“福气临门”“撞了大运”之类的话语。百里珵只觉得黯然伤心,推说身子不爽,回房睡去了。阿菱以为她舍不得阿葁,又见她令嬷嬷去向内务府吩咐不必补人,更觉得自己所料不差,便向其他几个宫女说不要再议论此事。于是不过一日间,阿葁这个人,便在皇宫中湮没了痕迹。
是夜,皇帝与在乾清宫东侧殿养伤的福全皇子一同用了晚膳,独自留宿乾清宫中,没有临幸任何一位嫔妃。百里珵没有连续承恩两夜,多少安了宫中一些人的心。
第二日起来,百里珵早早请安回来,亲自下厨做了四色允州小菜,煲了一罐子香梗米粥,以一提三层海棠式红漆描金木食盒盛了,让阿菱跟着自己,往乾清宫去看望福全。
走到乾清宫门口,恰巧皇上近身内监之一的盛公公要出去办事,见百里珵前来,满脸堆笑地向她请了安,说道:“玉宝林真是有心,皇上还未下早朝,福全皇子才吃了药,这会儿想来还没睡着,奴才这就领您过去。”
百里珵哪里敢托大劳烦他,笑道:“多谢盛公公好意,不拘请哪一位内监公公指个路就行了,别误了你的正事。”
盛公公却知道百里珵身份特殊,更是皇帝看重的人,虽然不说上赶子讨好,有机会能熟识亲近,也不愿平白错过,还是殷勤地将百里珵领去了东侧殿,连她打赏的银子也执意不收。待百里珵进殿后,才又匆匆赶去办事去了。
乾清宫里的陈设用度自非延禧宫可比,服侍福全的宫人都是二十余岁的老资格,一碗茶奉上来,茶具之精、茶叶之佳、茶味之妙,确是天子御用的品格。
福全见到百里珵,自是十分开心,他的精神不但比前两日好了很多,较之百里珵初次见到他时,也健旺不少。在与百里珵相互见礼后,伸小手悄悄捏捏百里珵手心,难得淘气地向她作口型,无声而亲昵地叫她姨姨。
百里珵对他一笑,曲起手指轻轻刮了下他的鼻子,说道:“有好好吃饭吗?我做了几样家乡小菜,想着给皇子换换口味,也不知你喜不喜欢,姑且尝尝看,可好?”又向他摆手道,“先别道谢,万一不好吃呢,我可好久没进过厨房了。小小孩童,忒也多礼,多气闷呀。”
说话间阿菱打开食盒,在桌上摆上了小菜和清粥。那三层的食盒最末一层包了精钢置了火炭,让上边儿两层的饭菜依旧热气腾腾,一拿出来就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
“哟,看来今天咱们有口福啊。”殿中宫人已尽皆跪倒,百里珵也盈盈下拜,福全在床上正欲行礼,已被皇上含笑一把抱住。皇上刚下了早朝,一到乾清宫就来看福全,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一人,岐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