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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周三下午开过家长会,到了晚上,陈晨生就好象丧家的资产阶级的乏走狗,坐不是,站也不是,正好林文使来眼色,趁值班老师不在,溜了出去,一块去叫了彭新芝。

出教室利落,可三人出校门的时候还是遇到了点阻力——传达室的老头姓马,五十多了还是独身,矮胖矮胖的,脾气有点怪,高兴起来,笑得眼睛眯成一条小缝,不高兴的时候,就皮笑肉不笑得望着你,直到你头皮发麻,常叼着一根烟斗,人称“马烟斗”。

林文过去,彬彬有礼给马烟斗敬了支烟:“马爷爷,麻烦你老开开门,行吗?”

马烟斗接过烟来,夹到耳际,似笑非笑得打量着三位,又低头去装他的烟斗,并没有同意的意思。

林文用手狠狠拽了拽身后陈晨生的衣襟,可陈晨生恩哦了半天,也不开口。林文没办法:“马爷爷,我们真的是出去有点事情——我——我到我伯伯家去拿生活费,我怕——我怕不安全,所以喊他们和我一起去……”

马烟斗静静得听着,脸上依然是神秘的笑容,还是不紧不慢得抽起烟斗来。

林文急了:“马爷爷,这样——如果我们下课的时候还没进来,你就扒光我的衣服,把我倒挂在这校门上示众,怎么样?”

马烟斗拿眼角瞟了林文一眼,将含在嘴里的烟斗拿了出来,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过了半晌,才朝门口一指。

林文喜出望外,和陈晨生、彭新芝千恩万谢出了校门。

半空中的一轮弯月将操场照得静谧如水,中间有一两个依稀的人影,宛如深绿色潭底隐约可见的鱼的背鳍。

林文得意道:“区区一个马烟斗,拦得住洒家?啊?哈!哈!”

三人一道穿过操场,来到操场后方赵家湾的一片水塘边——撩人的月色投在水塘中,仿佛潜入水底的少女;池塘边有许多南瓜藤架,仿佛一个个围在老奶奶朋友听故事的孩子;在南瓜藤旁有一块块的油菜地,颇似一群群穿着统一校服做操的学生;青蛙此一声彼一声,恐怕再吵千年,意见也难得统一……

林文在油菜地旁的斜坡上随便找了个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就去拉彭新芝的手:“来!小彭,坐你林哥哥边上!”

彭新芝一躲,让林文扑了个空,在陈晨生旁边收拾了一下,坐了下去,语气中似乎透露出一丝不快:“你们又是心烦意乱了?又是无心自习想找我聊聊天?”

“高见高见!你不晓得,你不在身边,我干嘛都没滋味!哈哈!”林文扒拉了几下陈晨生,陈晨生不买帐,只好到另一旁一蹭一蹭坐下来。

“彭新芝,你今天也不高兴吗?”陈晨生语气中象灌了铅。

彭新芝低着头,将脚下的草一根根得拔出来:“没有啊。”可眼睛一闪,却叹了口气,将手上的草又一根根扔了出去:“我真羡慕你们,无忧无虑的。”

林文不屑得道:“吊!有嘛好长吁短叹的?不就家长会吗?早叫你们别叫家长来,看我!我就不叫,他叶子能吃了我?”

陈晨生关切得道:“遇到烦心事了?”

彭新芝道沉吟了一会,道:“没有……今天收到家里的信……叫我在这边好好读书……”

陈晨生道:“你家长来开家长会了吗?”

彭新芝黯然了许多,无力道:“我上学期又没在这边考!”

“……那……你……你的意思……不会是……我们耽误你学习了吧?”

彭新芝连声道:“没有没有!真的,我真的很高兴认识你们……可……也许你们并不了解我家里的情况……”

林文却似乎很不喜欢谈这些话题,一直东张西望着,时而拣块土块,掷向水塘中央,发出咚咚的响声。

不快的回忆又钻进陈晨生的脑海,他狠狠得摇摇脑袋:“……你……你家是农村的?”

彭新芝面带愁容得恩了一声:“你们城镇里的孩子是无法想象农村的情况的,你们的父母再怎么也有几百块钱一个月,可在农村……哎,这一次,是我两个姐姐到广东去打工,我才有机会到这来念书的。幸好我弟弟还小,只上小学,用不了多少钱……”说着,她叹了口气:“……本来我一想到这,我的心情就好不起来,要不是你们……”

“你……这么多兄弟姊妹?”

“我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彭新芝黯然道:“你肯定很奇怪我爸妈为什么要生这么多孩子,为什么生一个都吃不饱,还要憋着劲得生?”

陈晨生苦笑道:“有什么好奇怪的?多劳多得天道酬勤嘛!”

彭新芝微微一怔,扑哧笑了起来:“你可真会说笑!”

“我的舅舅就是超生游击队的,他都生了三个妹子了,也还在生,去年去广州了,也不晓得现在怎么样。”陈晨生苦笑道:“不过,不过我是有些难以理解……”

“在农村,家里要是没有个伢子,吵架都不敢大嗓门,分田分地都要被欺负,人家动不动就说你绝子绝孙,没人送终……”

“我其实也晓得的……那……你们家罚了不少款吧?”

“那不?罚得没钱了就抄家,有嘛抬嘛,不过也好,让他们抬,嘛都没了,看他们怎么抄!”彭新芝竟笑了起来。

“你们家生的当然找你们家。而我们呢?我舅舅在打游击,搞计划生育的却来抄我的家了!”

“抄了?”

“没有,差一点。”陈晨生傻笑道。

“喂!喂!喂!”林文忍不住了:“两位,我们谈点有意义的事情,行不?”

彭新芝厌恶得对林文:“这没意义吗?又没跟你说话!讨厌!”一转念,笑道:“对了,喂,谈书吧——喂,你们都喜欢看哪个写的书?”

“书?”林文涎笑道:“谈书找我就找对人了!我最有文化了!”说着吞了口口水:“我看过金庸,古龙,卧龙生,梁羽生,肖逸,还有那——对——还珠楼主,喂,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古龙,还是这家伙厉害,我,我真娘的服了他了,那情节设计得……”

彭新芝打断林文:“你看过三毛的书吗?”

“三毛?”林文一愣,笑道:“三毛流浪记?那个小光头?一般一般,不过我小时候还是很喜欢看!”

彭新芝怒道:“不是那个三毛!但这个三毛也喜欢流浪——”

陈晨生淡然道:“我看过她的《撒哈拉的故事》,可惜没仔细看。”

林文道:“这些有什么意思?还是古龙的书爽!什么楚留香、石中玉、李寻欢,我靠,美女天天围着转,看哪个不爽就干掉哪个!”

彭新芝没搭理他,只兴奋得对陈晨生道:“你看过?不过我最喜欢是她的《梦里花落知多少》……真羡慕她!去过那么多地方!经历过那么多的故事……”

陈晨生不以为意道:“有什么好的!在沙漠里没吃又没喝,她说沙漠里的人经常十来年才洗一个澡!洗澡前,要先用瓦片刮,才刮得下来!”

“但是可以看到海市蜃楼啊!”彭新芝兴奋得道:“还可以看到骆驼,可以遇到很多奇怪的事情——在遇到之前,你是想象不出它是什么样子的!它是什么颜色,什么气味,会不会有危险……这些都是未知的!多好啊!可我们遇到的每一件事情,都是预先设计好的!还有——不用做作业,不用考试,没有欺骗,没有虚伪,只有大自然,还有喜欢的人……难道不好吗?”

陈晨生怔怔得也说不出话来了。

林文突然道:“娘的,不行!我受不了你们这些文化人了!”说完,也不等两人说话,就走了。

彭新芝头都没抬,陶醉道:“……我都想好了——等我挣够了钱,我就去撒哈拉,去埃及,我真讨厌我周围的这些人,真的……对了,还要去南非,去罗马,还有地中海、爱琴海——哇!爱琴海!好美的名字……”

沉寂了半晌,她道:“陈晨生,你怎么不说话了?”

“……我……我在瞎想呢……”

“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幼稚?”

“不是,也不是啦,可……流浪好象也没那么浪漫吧,饥渴、风沙、疾病,还有坏人。”

彭新芝睁大眼睛肯定得道:“我能应付的!况且三毛能遇到荷西,为什么我遇到的就都是坏人呢?可惜的是,她……”

“……不要问我从哪里来,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什么流浪,流浪,还有,还有……流浪远方,流浪……为了梦中的橄榄树,橄榄树。为了天空飞翔的小鸟。我的故乡在远方。为了山间清流的小溪。为了宽阔的草原……”

清辉月色下的彭新芝轻轻得哼唱着,上身一件红蓝相间的运动衣,领口露出里面穿的黑色毛衣,下身一件褐色的紧身裤,将玲珑的身材勾勒出来,脚下的淡兰色波鞋颇显小巧,惹人怜爱,认真的望了望陈晨生,又将无助无奈的眼神投在了池塘的波心……

近处的蝈蝈、青蛙鸣叫,也不显聒噪了,清脆悦耳起来;南瓜藤蔓在风中轻摆腰肢,将倩影投到碧水轻柔的池塘中;远处的湘江对岸的山上,此一处彼一处得闪着微弱的灯光,互相眉目传情;北斗张开满弦,射开漫天的星星……

“……是齐豫的歌,可我唱得不好……”冷冷的月光下,能感觉到彭新芝脸上的温度。

“……不,你唱得蛮好的,真的蛮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陈晨生脸也开始发烧了,便不开口了,彭新芝也沉默下来,望着远处的田野——

只有四周昆虫的鸣叫,似乎在嘲笑这两个傻乎乎的万物精灵。

两人各有所思,尴尬得沉默了几分钟,彭新芝突然道:“陈晨生,其实你不是很喜欢说话,是吗?”

“……不……其实……我不是……很习惯……这种两个人的场面……”

彭新芝抿嘴一笑,转过头来看着窘迫的陈晨生,嗔道:“林文在场的时候,你就能说了!”

陈晨生红着脸去看远处:“其实……也不完全是……”

“陈晨生,我问你件事行吗?”彭新芝打断道。

“嘛……”陈晨生心里一咯噔,躲开她的眼神,茫然得望着不远处南瓜藤布下的天罗地网:“……嘛事?你问吧!”

彭新芝笑道:“但在我问你之前,你得保证,你不会骗我!”

……

问吧!

但在我问之前,你首先得保证,你不会骗我。

有你这种道理吗?为什么我就不能骗你呢?我有我的隐私权啊!

那好吧——我问我的,你骗你的!

他喜欢你?

吴青锋?你都晓得了?

我也不晓得该怎么办才好……我现在都没有主意了……

他对你还好吧?

他对我倒蛮好的……

那你呢?你对他呢?

我也不晓得……

我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他了。

我喜欢上他了。

……

陈晨生意识到自己走神了,连忙拍了拍脑袋,稳住阵脚,回头看了彭新芝一眼,肯定得道:“……好……我保证——我保证!”

彭新芝似乎有些失望,转过头去,向塘中扔了块石头,过了许久才道:“陈晨生,你喜欢过人吗?”

“喜欢过。”语气平静而迅速得令陈晨生自己都感到惊讶。

彭新芝转过脸来,怔怔得望着陈晨生:“哪个?”

在彭新芝可以熔化金属的炙热目光下,陈晨生才稳住的阵脚,顿时又溃不成军了:“……其实……应该……算是好感吧……”一抬眼,只见——彭新芝的眸子乌黑、晶莹、透亮,仿佛一个久在深闺的少女,拉开帘子,打探着外面的一切;眸子里,又仿佛长出了株黑色的水仙,摇曳、飘忽……

“……不,应该是喜欢……可……”陈晨生用力拔了一把草出来——此时,晚风撩起彭新芝的头发,轻扫陈晨生的脸颊,带来一阵阵幽香……那两座神秘的神女峰,已经近在咫尺,在隐隐的蝉翼下,是那么清晰,那么饱满,仿佛两个沉寂了许久、要冲破藩篱的生命,仿佛在说:与其在岸上展览千年,不如……

陈晨生阵脚全乱:“你真……不知道?”

彭新芝的眼睛由惊慌而警惕,由警惕而冷淡,语气更是冷了好几度:“你的心事,我怎么晓得?”

“……我……诶……我……”

正巧,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

是林文!

是林文从黑暗中走了过来!

“……林文!林文你终于来了!你终于来了!你晓得,你晓得刚才彭新芝对我说嘛了吗?”不等林文站定,陈晨生就迫不及待道。

林文过来站在二人旁边,懒懒得点了枝烟:“嘛?”

陈晨生将右腿架在左腿上,将档下的秘密藏了起来:“她说她喜欢我!”

林文一手袖在裤袋里,一晃一晃走出去,又走过来,取下嘴上的烟,低头弹了一下烟灰,认真得望着陈晨生道:“我说那个陈——陈晨生啊,都是几个熟人,你就给自己留点脸,行不?”

陈晨生急了:“你不信?不信你问彭新芝!你问!”

林文根本理都懒得理,转过头去了。

陈晨生道:“你不问我来问!我自己问!”说着吞了口口水,笑道:“彭新芝,你说,你刚才是不是亲口对我说你喜欢我?”

彭新芝刚别过了脸去,听了这话,转过脸来,眼睛闪动着,嘴角抽了一下,笑道:“是啊,我是说了!我怎么不喜欢你?你这种有才华的人,死一个少一个,我怎么能不喜欢你呢?”

陈晨生得意得对林文道:“你听!你听听!我骗了你没有?”

林文这才来神了,屁颠屁颠道:“那我呢?彭新芝,那我呢?你喜欢我吗?我只是去买了包烟啊,你可不能光喜欢他,就不管我了啊!”

“你?”彭新芝没好气得道:“你就等下辈子吧!”

林文愣了愣,笑道:“我知道了!彭新芝喜欢我一辈子还不够,下辈子还要喜欢我!”

又到了周六,下了课,王琴从容得锁了抽屉,与何亮几个女生说笑着离开了。

陈晨生心灰意懒得锁了抽屉,出了教室,才发现林文和彭新芝并排站在教室外面,连忙挤了点笑容出来:“彭新芝,等我啊?”

彭新芝笑道:“是啊,我就等你!”

陈晨生笑了笑:“哈哈!那我可艳福不浅啊!”

彭新芝正色道:“等会你要回家?”

“我?”陈晨生迟疑得望了望林文,犹豫道:“我……我已经有两三个星期没回去了,而且……”

彭新芝似乎有些失望:“我本来想请你们去看场电影的,你们都请了我那么多次了。”

陈涎笑道:“如果是请我一个人,我倒可以考虑考虑。”

林笑道:“没问题,我没意见。彭新芝,你呢?”

彭新芝迟疑了一下,坚定得笑道:“我也没有问题!”

陈晨生一惊,讪笑道:“不会吧……你们商量好了?开玩笑开玩笑!今天我真得回去,我都打过电话了,而且,家长会这事也躲不掉……”

彭新芝脸上的笑容象雨伞,说收就收:“行了,你回去吧!”说完蹬蹬蹬得就走了。

“你怎么跑这来了?”

回家第二天,陈晨生竟接到了彭新芝的电话——此时的他,还丝毫没有从父母身上感觉到家长会带来的压力,可听说彭新芝要来家里玩,登时慌了手脚,连忙收拾了一下屋子。

“怎么?你不高兴?”彭新芝的脸泛起层层红晕:“我……我姨父是水云山的,我是去他家玩,顺便来找你的!”

“哦。那你怎么晓得我家电话?林文告诉你的?”

彭新芝脸色变了变:“你要是不欢迎……”

“没!没!”陈晨生连忙缴械,笑着道:“我放鞭炮还来不及呢!”

彭新芝这才笑开了:“喂,昨天买的新衣服,怎么样?”

陈晨生这才发现她穿了件新的白色底子的碎花连衣裙,敷衍笑道:“蛮好的!蛮好的!”又道:“荒家野店,没什么来招待你这样的贵宾,吃个冰淇淋吧。”说着开了冰箱。

彭新芝笑道:“喂,刚才在家干嘛呢?”

陈晨生一边把冰淇淋递过去,一边道:“瞎闹。”说着就打开了电视。

彭新芝轻轻得将冰激凌的外衣剥开,咬了一口:“你爸妈这时候会回来吗?”

“他们一般都得十一点以后才回来。”

“哦。”

“你……”

“其实……其实我到这边来,不是专门找你的啦……我……我姨父是这边的,顺便就来看看。”

“你刚说过了!”

“哦。”彭新芝尴尬得吐了吐舌头。

“他哪单位的?说不定我认识!”陈晨生道。

“……恩……算了……以后再告诉你!”

“随你吧……”

二人看着电视,话说得越来越少,沉寂了半晌,彭新芝突然道:“昨天……我跟林文出去看电影了……”

“……哦……”陈晨生看电视似乎看出神了。

“你……你不问问是真是假?”

陈晨生随口道:“是真的,我没必要问,是假的,你要骗我,我又能怎么样?”

两人又是一阵沉寂,彭新芝站起来:“……我……走了……”

陈晨生站起来:“不好意思,招待不周。”

彭新芝冷着脸,转身就走,出了门口却停住了,又多了几分笑容:“今天下午你回松桥镇吗?”

“今下午?怎么?”

“我不是昨天请你没请成吗?今下午我请你看电影。”彭新芝的眼睛闪动着。

“这么好?是不是有求于我啊?啊?”陈晨生笑道:“我一定来!几点?在哪见面?”

“两点半吧,我们先在教室里见了面,再一起上电影院!”彭新芝高兴得道。

陈晨生略一思索:“……恩……行……下午见!”说着,将彭新芝送出了门——

可刚出门,陈晨生竟看见陈母刚上楼,正从对面走过来!

“(男):胡大姐!(女):哎!(男)我的妻!(女)啊!(男)你把我当成什么人罗哦?(女)我把你,比牛郎,什么人都比不上啦啊!(男)那我就比不上罗哦!(女)你比她还要行罗哦!(男)上罗哦!(女)行罗啊!(男)上罗哦!(女)行罗哦!……”

中午,陈父还是穿了一身工作服回来,看上去还黑瘦了不少,房间里比平时安静了许多,除了碗筷撞击的声音和牙齿咀嚼事物的声音,就只剩下电视机旁若无人吼着花鼓戏。

陈晨生三下五除二吃完了饭,屁股刚离开凳子,就被陈父低沉的声音撂下:“陈晨生,你先不忙走,我跟你说点事。”又转身对陈妹道:“琳妹子,你先出去耍一会。”

陈妹哦了一声,三口并两口吃了,飞也似的跑了。

陈母也匆忙将碗筷收拾了,进了厨房。

陈父不紧不慢道:“最近学习还紧张不?”

“……还行。”陈晨生看着地上。

“上学期考试你考得怎样?”

“一……般。”

“一般是多少呢?”

陈晨生扭了扭嘴巴,没有开腔,却去认真得察看地上的缝隙。

“我也晓得,你肯定是不想和我说话对不对?”陈父啪得拍在桌上:“你是哪个呢?你现在不是有知识吗?而你老子呢?你老子是个小学都没毕业的半文盲!你不屑于和你老子说话对不对?!恩?”

陈晨生还是没有说话。

“你老子是没文化,可你老子从小到大从来就没有被人训过!我以前在部队,现在在厂里,我哪一样事不做到自己的本分?我哪一次不能服人?可你晓得前几天开家长会我怎么了吗?恩?!你老子被老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给骂了!给训了!”陈父喘了口气:“人说树活一张皮,人活一张脸,可你老子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你老子活到这年纪,还让人给骂得抬不起头来!啊!你说你现在都在干嘛?你周末说要自习不能回家,可要是你周末都在学校自习的话,你能考出这种成绩?你说你考了十二名,实际上你只考了十六名,你骗哪个?你骗哪个?骗父母骗得到吗?骗老师骗得到吗?骗得到吗?!”

这时,陈父已经怒不可挟了,陈母此时也无心洗碗,出来站在一旁观战,陈晨生深深得低着头,也不反驳。

“你说你老子一辈子为了嘛?你说我和你姆妈一天到晚在外面忙么子?还不是为了你们两姊妹?还不是为了给你们一个好的学习环境,好好学习,将来出人头地?可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我都说过多少次了?你是不是喜欢在这个矿山里呆下去?你是不是想做一辈子象你老子这样,连吃饭都不敢和当官的坐在一块的工人!是不是?!你如果想的话,那你最好现在就不要读了!你不要让我和你姆妈在外面拼死拼活却被你这个败家子给败了!”说到这,陈父几近激动得站了起来,血气上升得瞪着陈晨生,陈晨生还是天地容我静,名利任人忙得低头不语。

“这么多好榜样你为什么不学,你看你妹妹,你怎么不学?王琴,你怎么不学?为什么不学?对门的钟涛,为什么不学?偏偏要去跟林文、石方那帮人混在一起?我说怎么一个星期的钱总是不够用呢!你跟他们混在一起,不打牌,不赌博你到哪里去?!你到哪里去?!”陈父顿了顿道:“你不但搞这些,你还去谈朋友!”

“哪个说的?我没有!”这回陈晨生开口了,声音并不比陈父的不小。

“你也莫不承认,我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也不会乱说的。”陈父冷笑着道。

“嘛证据?她上我家里来了?我不是有很多同学都来过吗?”陈晨生拧着脖子,拼命吼道。

“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举几个例子吧——”陈父不紧不慢,好象法官面对一个证据确凿还垂死挣扎的罪犯,淡然笑道:“你看有没有这些事情——上个星期三的晚上,你和她——还有没有第三者我也不晓得了——去电影院看电影,很晚才回的学校,有没有这回事情?上个周末,也就是你们春游之后,你说你在学校有事不能回来,但拒我所知你去溜冰了,而且也是和她一起去的,一起去的还有林文,对不对?”

陈晨生已经开始微微得颤抖了,他抬起寒光冷冽的眼睛,直视陈父。

陈父并不以为意:“我都跟你说过些嘛?我平时怎么跟你说的?但你哪一句听进去了?你以为现在很了不起了,是吗?能找朋友了?!”陈父的脸色已经变了,变得通红而又发青,他缓了缓气道:“我常讲,现在主要的任务是学习,只要你学习搞好了,还怕以后找不到老婆?还怕没有好的妹子要你?”

陈晨生上前踏了一步,脖子上一根根青筋尽露了出来,拳头握得紧紧的:“我没有谈朋友,她是我普通同学!”

陈父也收住了声音,他如平静的火山一般,静静得端详着陈晨生,十秒钟后,一声脆响抛入空中,在陈晨生的脸上划过一道彩虹:

“你还有理!你还有理!你还敢对我大声?!你以为你在学校里干的那些事情我不晓得?你哪一件事我不晓得?你没谈朋友就有理了?你逃课去看电影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去卡厅唱歌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看不起老师不当班干部你以为我不晓得?你以为你没谈朋友去逃课就有理了?你自以为高明!你自以为聪明!你最行!我这么多年的米饭白给你吃了,恩?你以为你自己行,我们管不了你?我们管你你就走,你就跳,你就甩门,你就发脾气!你说我养了你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