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看那闻的样子,棱角分明的脸,尖挺的鼻梁,这是我记忆中的特征,可是,可是眼前的人说他不是,便忽然忘了另外一个人的样子,那个在雨中送伞给我的人,我的脑里,眼里此刻只剩下那闻的样子,如此清晰而又如此陌生。
不要被眼前的假象所迷惑,原来是一场误会。我轻声道:“你是什么星座的?”
“我也不清楚,农历七月出生。”
“大概是处女座。”吐出一口气,“那个女孩的样子很让人怜惜吧?”
“你怎么知道?我把伞撑到她头顶,她竟然不惊讶也不欢喜,当时我想,除了‘宠辱不惊’,再没有哪个成语可以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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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一定很想再次遇上她。”我并非揣度他的想法,只是在表达自己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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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好不要再见,我怕再碰面,她会变成另外一副样子。”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我感同身受,“想吃什么?虽然认错了人,我还是可以代她感谢你。”
“你刚刚答应我的事,还作数吗?”
“什么事?哦,等见了你朋友的工作室再做决定。你看这条街上,好多餐馆,还是尽快选一家,不然呆会上班要迟到。”
那闻扫视一圈,目光落在街角,“那里写着什么?十二层?”
“好像也是吃饭的地方。”
“去看看。”
我们一前一后走进,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服务员送上茶水,那闻接过菜单转给我,“喜欢吃什么?”
“我可以吃一点辣的。”说出来又后悔,自己这几日最忌讳生冷辛辣的食物。
“好,来一份水煮牛肉,不要放蒜。”那闻嘱咐服务生。
“你好像知道我不喜欢吃蒜?”
“当然。”
我手指一行小字,问:“伤心凉粉?”
“这是我们店里的特色主食。”服务员马上推荐,“因为我们老板以前是在街上卖凉面的,一步一步做到今天这个规模,所以还保留从前的名字,二位要不要尝一尝?”
“也好,然后来一份农夫烤鱼,再来一份蘑菇汤,可以了。”反正已经说出口,不如再补上些热气腾腾,又不辣的菜品,我将菜单还给服务生,霸道地剥夺了他点餐的权利。
他倒是没有介怀,“你被老板的发迹史感动?”
我摇头,“我被凉粉的名字打动,你不觉得它很像天桥上的女孩吗?”
“怎么讲?”
“很冰冷,很寻常,但是却让人印象深刻。”
“你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可是你猜到我不喜欢吃蒜。”支起一只手臂在腮畔,看着他斟满茶碗,送到自己面前,细细地问:“你是怎么猜到的?”
“刚刚排队结账时,站在我前面的人买了一包腌糖蒜,我看到你对糖蒜的味道忍耐了很久,其实,我也不喜欢吃蒜。”
“你的名字是‘文明’的‘文’字?”
“啊,是‘闻名遐迩’的‘闻’,不是‘文化’的‘文’。”
我见他用手指在桌上画了一个“闻”字,问道:“绘画对你来说很容易吧?可以为我画一幅素描吗?”
“你认为我会拒绝?”他反问:“不过我更想为你画一幅工笔,在我朋友的工作室。”
我轻轻摇头,道:“不是画我,是你们每个学画的人都画过的一尊石膏像。”
“大卫?”
“是的。”
“这很容易。为什么不画自己,我们在索菲亚广场给人画像,每个坐下来的人都想知道自己在画中是什么样子。”
“圣•索菲亚教堂?”
“对,那里聚了很多学画的人。”
“教堂的音乐很美,以前,我常去听。”
“一个人?”
“只有一个人凝神静气,才能感受到那种涤荡心灵的乐章。”
服务员端来一盘凉粉,摆在中间,那闻示意我下箸。
“伤心凉粉,多伤感的名字。”
“老板一定是性情中人。”我品尝,赞口感清爽。
那闻也拿起筷子,不想,与我夹住同一根凉粉,他没有放手,将自己夹住的那部分一起送入我碗中,道:“别弄断它们。”
他的声音很低,低得令人沉醉,我心中不禁涌起一汩暗流,悄无声息地蔓延到眉梢眼角,幸而服务生奉上烤鱼,鱼皮被锅底的冰火烤得吱吱作响,散发出诱人的香气,为我解了围。
“明天晚上有时间吗?”那闻的声音似有若无地飘来。
“嗯。”手上择了一块鱼肉,我仔细挑刺。
“去见我朋友可好?”他问。
“我六点下班。”
“那么,在今天的位置碰面。”
“可以。”我没有故作矜持,爽快地答应。
他太高兴,以至于被一片辣椒呛到。最终,还是那闻付了账,我独自返回繁花锦,路上,见到枝头站着一只喜鹊,想起初见茱蒂安时,窗外追逐的两只小鸟,我曾经真的为钱财而放弃了自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