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得格外早,在茅厕里干呕一番,回到厨房取水漱口,来了几天,还是不能适应这里的茅厕,的确应该唤作茅厕,因为没有下水系统,排泄物堆积如斯,免不了令人反胃。
看看天光已经亮起来,不想回去弄醒艳超,便在外面独坐。谁知,那闻突然开门,走了出来,见到我,同是惊讶。
“陪我四处转转吧。”他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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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闻自仓房中搬出一辆自行车,样式老旧,却还能用,“这是我上学时骑的。”掸掉浮灰,他叫我上车。
一坐上去,便感到神清气爽,难怪乎老电影中的男女,会在自行车后座上萌生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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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紧我。”那闻叮嘱。
我照做,也不问他会载我去哪儿,只要在一起便好。
放羊的老乡,站在树下,神情呆滞地抽着旱烟,我们逆羊群而行,咩咩的叫声,使人几乎忘记这世上还有一种叫做“语言”的东西。
不出半个时辰,已经离开八里庄,到了另一个村社,有人扛着锄头向田地里走,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似乎饱受命运摧残。那闻将车停在一处废弃的校舍外,拉着我从断壁上爬过,全不顾及我还穿着裙装。
操场上杂草丛生,花坛里蓄满前几日下过的雨水,栅栏和篮球架亦是斑斑锈迹,看来许久没有人打理,那闻抽出一张面巾纸铺在青石板上,示意我坐下。
“这是我小学和中学的校舍。”
“桌椅已经没有了。”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我看向教室内部,尘埃满布。
“很简陋吧?那时,有些老师仅仅初中毕业便来执教。”
“算不算误人子弟?”我惊讶。
“条件所限,好的人才不愿来这穷乡僻壤。”
“其实,能不能成才,还要看个人修行。”我扯一根蒲公英到嘴边吹散,“茵茵给晓霏讲,外因要通过内因起作用。”
“不过有一个人是特例。”那闻望着空空如也的旗杆,想起往事,“记得小学五年级的时候,班上来了新的美术老师,她到这里实习,教大家国画和书法,人很文静,从不发脾气,碰到不好好学画的学生,就手把手地教。”
那闻兴冲冲讲:“我喜欢绘画,多半同她有关。她还当众夸奖过我,说我有天分,从那以后,我就很用心地练习,希望能再次获得夸奖,可惜实习期满,她回学校去了。”
“后来呢?”
“后来小学结业,我升到初中部,她竟然主教我在的年级,真是高兴坏了,原来她实习的时候喜欢上一位老师,所以放弃留在大都市的机会,返回这里教学。不过一年之后,学校被整合到镇上,我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情窦初开,真是少年人的心思。我想起那夜艳超说过的话,莫非他喜欢自己是因为这位老师的缘故?
罢了,老师已有归宿,何须计较。
一只蝴蝶翩翩飞过,落在我光着的脚面上。
那闻看到,说:“蝴蝶也识美人,你相信么?”
“红颜薄命,你又知道么?”
那闻哈哈大笑,惹得蝴蝶离去,“我的娜娜不会短命,你是大富大贵的人。”说到后半句,他的神情已经变得凄然,我不禁松开了与他交握的手掌,缄默不语。
外婆的话烙印在我和他的心上。
那闻弄来饼干和饮料,我们草草吃过,继续上路。
途经一处土坯房,矮小晦暗,不敢相信,时至今日,仍有人住在如此简陋的房子里,真担心风雨会将它们摧毁。富人永远无法想象穷人的贫困,穷人也无法想象富人到底有多么富有。
两个孩童坐在杏树下,扒土玩,小小脸蛋似两只土豆,龟裂之上挂着尘土。
我们就这样骑着,看着,即便什么都不说,亦了解彼此心中感受。艳超打来电话,那闻未接便将手机关掉,叫任何人寻不得踪影。骑得累了,他将自行车丢向草丛密集的地方,拉过我,跳上一辆牛车,逍遥自在地哼着小曲,欣赏天上流云,“我想往西边走,看看到底有些什么。”那闻突然对我说。
“去找那个梦境的答案?”
“对,不去过,怎会知道。”
“你确定有这样一处地方?”我问。
“不确定,或许根本不存在。”那闻叼一根狗尾草在口中,仰面躺在车板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