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会不知从这里走到江边有多远,但有时人会期望与自己较劲。
沿途的各色门店,的确有不少在招工,只是多为饭馆、酒店所需之服务人员,我并非对劳动人民存有偏见,只是怕枉费了他画得一手好作品。
经过栎树林,那闻在地上捡到一支鸟羽,羽管硬挺,毛色灰白相间,十分像中世纪时期的羽毛笔,他将它交予我,意图做一枚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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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的主意,我很喜欢。
继续向前,穿过琳琅满目的商业街,人头翕动,好不热闹,只是这浮华与我们无关,我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华衣美服,而是招聘的海报,走进一家服饰店,我问店主可是需要导购,他觑一眼我的穿着,道:“以前做过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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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说:“没有。”
他推出一张纸,“联系方式留下,等通知。”
从他的态度中,我已知希望渺茫,又瞥见另外两名导购俱是年轻的姑娘,套头一件无袖背心,露出细滑的香肩,可以说青春无敌,我嘴上溢出笑容,的确不该求职心切,误入与自己年龄不相当的位置。
那闻随我出门,体贴挽住我手臂。
走至江边时,太阳已经升到天宇正中,那闻踏在堤畔的石台上,垂首道:“一无所获。”
我望着江心,忽然想越过岸去。
“那边是新开发区,人烟稀少。”他不赞同。
“可是我想看看,我还没去过江的那一头。”
他不愿拂我的意,携我搭船至对岸,其实桥上也可以过江,只是我们常年居在内陆,少与水亲近,虽然他的住处后面便有一条河,但终究太过清浅,只有看的份,我玩心既起,免不得要磨他乘船。
水花四溅,叫人好生惬意。他谐趣我道:“怎么不怕水了?”
我反诘道:“在船上还怕什么?这不是隔着玻璃窗么!”
登了岸,一味的绿树成荫,人无多,车迹也罕至,走得远了,见路边一面是空置的新楼房,一面又立着塔吊,正在建设。
“你看到了,这边的社区还不成熟,基本上不会有招工的可能。”出来半日,那闻仍未真心展颜,我不再强他所难,道:“回去吧,你也累了。”于是顺着原路回走。
“口渴么?我去买水。”那闻跑到附近的便利店,没有进去,而是站在门外瞧隔壁门面的玻璃窗,他转过身,隔着花带冲我招手。我知他一定是发现什么,赶上前去,但见窗前贴一张四开大小的素描纸,上写:“诚聘:油画画师若干名,年龄、性别不限,要求美术类院校毕业,手绘基础扎实。”
我喜上眉梢,怂恿道:“进去看。”两个人便推门而入。
但见室内空旷无人,只有两张桌子立在角落里,桌上凌乱不堪,堆满锅碗和吃剩一半的碗面,又见旁边有楼梯,知是复式结构,正欲往楼上走,桌后忽然站出一个女人,头发松散,腰肥臀厚,指着我们问:“找谁?”
“这里是在招画师么?”那闻反问。
“你们两个?”她目光在我二人身上打转。
“只有我。”那闻看我一眼,走近披头散发的女人。
她用手将桌上垃圾划拉进一只袋子,汗颜道:“昨天刚搬过来,还没收拾,你带作品没有?”我看着她的手在桌上舞动,方察觉这女人方才是在桌下午睡,因为地上铺了一张席子。
那闻局促道,“我是碰巧路过,所以没有准备,空手来的。”
“明天吧,带作品来细谈。”女人讲话时并不看人。
“好。”那闻满心欢喜,同我乘车归家。
到了太古路26号——那闻租住的三棵树小区,他开始翻箱倒柜,终于找出两幅油画,兴冲冲拿给我看,“喏,上学那会,老师布置的作业。”
我接在手中,见其中一幅是寻常的风景,描绘秋日私语,而另一幅可要思虑一番,以我见,应是取自西方神话题材。
且看画中人物,胡须满面,衣衫褴褛,我一时还猜不出所以然,再瞧他的对面,一位美妇和一名年轻男子前后站立,美妇人表情复杂——期盼、欣喜、惊讶和不可置信的神色交织在一起,我略微思考,想起特洛伊战争之后,在外漂泊十年,历尽千辛,终于回归故土的奥德修斯,便将目光挪向画面的背景处求证,果然,阴暗之中透着火光,有许多面目狰狞,死于非命之徒,心下确定了自己的想法,抬首问:“奥德修斯和她的妻子?”
那闻粲然一笑,握住我的肩膀道:“李仲最初警告我,不要同你或者晓霏交往,因为你们没有受过高等教育,将来沟通难免会有障碍。”
原来这是李仲不喜我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