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八里庄村的第三天,期待已久的吉日终于到了,那昭一早出发迎娶新娘,那闻也被派去,留下我随着那母和艳超来到新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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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房内彩电、冰箱、洗衣机等一应家电齐全,却没有装修的痕迹,想是村里人不注重这个。我们前脚到,左邻右舍后脚已至,俱是赶来帮忙,一群女人围着一个掌勺的男人嘻嘻哈哈说笑不止,言语中少不了挑逗的句子,东家长西家短的闲聊,倒也没有耽搁手上工夫,赶在新人进门前,基本准备完毕。
骤然鞭炮齐鸣,是花车至了,邹橘越蒙着红纱巾,才被那昭抱下车,便有劈头盖脸的红枣、花生、桂圆、栗子砸过去,纵然砸得痛了,也不能生怒,这本是当地的习俗,寓意早生贵子,祥瑞的事可不能免。
因双足不能粘地,那昭一路将她抱至新房,方坐到铺了红布的炕上,便有司礼的人用金盆端来清水,让新人沾手,内置嫩葱、芹菜和绑了红布条的红筷子,我猜想,这合该是要新人聪明勤快的意思。才思趁一会,又见乐云嫂子同一位女方的亲眷,叠炕头的被子,叠好,双方握手合影留念,我闹不清这又是出自何典,但心神已被民间婚俗喜庆的气氛所感染,顿生羡慕之情。
屋内热闹非凡,外面也不示弱,外祖母在大伯父的搀扶下颤巍巍走来,口中直嚷着要见孙媳,众人纷纷让开一条路来,让老人走过,且看她满头银发,目光却是炯炯有神,见到孙媳年轻臂圆,高兴得合不拢嘴。
大伯父便是那睿的养父了,那睿没有来。
吉时一到,婚礼开始,司仪依照寻常仪制,要新人交换信物,其实便是婚戒。随后,新妇为婆婆戴花,开口叫妈,那母依例拿出一个红包,里面装有一千零一块钱,喻为此媳“千里挑一”,接下来那闻父亲代表发言,无外乎说些吉利话,告诫二人从此夫妻同心,好好过日子之类,至此,仪式宣告结束,一个女子的后半生便于此刻属于另外一个家庭。
乐云好客,又是见过的,所以我被安排在她身侧,露天入席。同桌都是一般妇女,有左邻右里,亦有远道来的血亲,其中二人携着幼子,小小孩童,为争抢一块水蜜桃罐头大哭起来,众人皆哄,吵嚷了一阵。
细看桌上人,均是黑红的皮肤,想是在田间劳作,风吹日晒所致,唯有一位白净少妇,怀中抱着幼儿,乐云引荐,“这是那闻的小学同学,娟子。”
娟子不待乐云介绍,抢过她的话说:“你是那闻的对象?”
我愣了一瞬,旋即以笑容承认,“我叫文娜。”
“长得真够水灵。”娟子换个姿势抱孩子,对乐云笑语,“嫂子,你们家好福气,进门的姑娘一个比一个漂亮。”
话未说完,怀中的孩子一阵啼哭,席上的人说是饿了,娟子也不计较此处人多冗杂,撩起衣襟喂奶,白胖的乳房弹出来,臊得我不敢去看,却见从旁走过的男人偷眼向她身上瞄去,心中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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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底踩着宾客剥下的果皮纸屑,硌愣愣地难受。
好不容易挨到席散,也不得与那闻说话,远远瞧着他一会对这个赔笑,一会又去送那个出门,顾不及照看我的感受,只好独自走动。
到了晚间,外人退去,便是家宴,分成两桌,一桌男,一桌女。那闻借着倒茶敬酒的机会,与我低语,“一会吃得差不多了,就去外面透透气,不用在这陪着。”
果然,除了开席前向外祖介绍我的身份,便无人再关注我的存在。
饭菜已经凉透,酒才喝至半酣,老人家有说不完的家长里短,见年轻人坐不住,嘱咐艳超陪橘越回去休息,橘越告退,乐云坐不久也归家了,留下我一个,悄悄踱到门外,月华如洗,好一个澄净的夜晚。
走在乡路上,两侧是高低起伏的电线杆,有些斜斜若倒,似困极的哨兵,路的尽头低低挂着半轮明月,鹅黄如糕点之馅,令人垂涎欲滴,忍不住想以手摘月。没有路灯,靠着一点月色和路旁人家透出的点点灯光照明,我顺着乡道,逐月而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衬得夜色愈加宁静。
一只活物从脚畔忽然跃过,唬得人心惊肉跳,我捂住胸口,见那活物蹿到前面却又停下脚步回首望我,竟是“轱辘”,舒一口气,由着它在前面引路。看看眼前这景色,一派祥和,如若能长留此处,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倒也心满意足。
轱辘不知何时失了踪影,兴许是被野老鼠勾引去了别处。此时,已经走出很远,我对陌生的地方天生一种恐惧,于是转头踏上来时路。
近家门时,听到里面传出训教的声音。
“你要是同她在一起,休想从家里拿走一分钱!”
是那闻的母亲,我顿足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走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