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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孩子的智慧


太后病重的消息,只在皇城内小范围流传,对俪辞而言,如何处理和长公主的关系却是当务之急。

虽说早就怀疑她和自己并不是简单地利用和被利用关系,有时也奇怪她这般对自己,到底所求是什么,但当真知道她就是自己的母亲时,俪辞反而更加迷惑了。

她待自己的好,完全不像个亏欠女儿的母亲,倒像是个……生意场上的合作伙伴。

只因为这个合作伙伴比一般的合作者多了份血缘上牵绊,偶尔会露出些利益纠葛以外的温柔,但该下刀的时候,也没见她怎么心软了。

何况,长沙王说的很明白,长公主从未打算与她相认,俪辞也是个倔强的性子,顿觉与其恬着脸攀这门亲,倒不如守着矜持,做傅家的娘子,长公主府的住客。

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俪辞待长公主与之前并无不同之处,言行举止礼貌规矩,对长公主府的诸人,也未因得知自己的身世而居高临下。

或许是捅破了窗户纸,见面觉着尴尬;或许只是单纯觉着被俪辞见到自己最狼狈的姿态,长公主却也是自那一日后开始疏远俪辞了,连续几日游园赏景只让玉静作陪。玉静以为是上次楚园暂住的结果,自然是求之不得,盛装打扮殷勤伺候着,每每直到深夜才回来。

俪辞将这些都看在眼里,镇日的看花看水、习字描红、弹琴绘画……越发地宠辱不惊了。

可俪辞不愿与玉静别苗头,丹杏、碧莲这些从傅家带来的丫鬟,却是见不得若眉等人一扫往日的唉声叹气,里里外外都透着股趾高气扬,难免有了怨恨,不时有些细小的冲突。

俪辞对此不加理睬,丁奉仪和张奉仪都是眼尖的,处事也算公正。故而虽说院子里小冲突不断,却也没惹出什么事端。

反倒是红梅,自被俪辞发现身子的秘密后,曾自请调回琼玉苑当差。俪辞自然舍不得,自从那次生死相依后,她与他之间建立了超出主仆的联系,她无法把他单纯的当做个仆役。

即便男女授受不亲,他不过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何况又是……

故而坚决不许,一定要红梅留在凤羽楼,更借口红梅救下自己,是有功之人,命张奉仪给他调了个单人的屋子,月例也涨了两级。

一众侍女自然是艳羡不已,却也知道这赏赐是拿命换来的,嘴上难免酸溜溜的,倒也没人当真放在心上。如丹杏、碧莲之类自小就跟着俪辞的,更是觉得红梅得的赏赐太薄了。原本她们就觉得红梅生得娇俏美艳,心生怜惜,自得知“她”为救娘子受了重伤,越发怜爱了:每每做完自己的活计就去红梅处嘘寒问暖,有什么粗重劳累的活计也是瞧见了就抢过来,生怕红梅旧伤复发。

如此这般几次,红梅竟成了整个静秀苑里最空闲的了。

好在他本就是极贵的出身,对这些宠爱也是来者不拒处之坦然。

……

……

转眼间,已是深秋,豫章王渡过了黄河,战事越来越近,京城内人心惶惶。唯独长公主府里依旧繁花似锦,红枫遍野。

俪辞端坐沧澜水榭,看着不合时节的盛放白莲。

“当真是华美而寂寞。”

她轻声评价着,白莲硕大而华贵,开在凛人的秋风中,却越发显得寂寥。虽然整个长公主府都知道白莲四时不败是因为君公子将郊外的温泉水导入凝碧池,但看着这不合时宜的盛开,俪辞总难免有些怪异感。

因为这份美并非真实自然,总让人担忧转瞬即逝,伸手攀折时触到的是冰冷的空气。

正因白莲不败生出人生如梦的感慨,却见红梅正看着白莲出神,俪辞不免想知道他心中所想,于是命众女水榭外待命,只红梅一人伺候跟前。

“你在想什么?”她走到他身边,关切地问道。

红梅微笑道:“在想你想什么。”

他打了个哈气,倦怠道:“近来发生了许多,你难免有心事想找个人倾吐。”

“你怎么认定我会选择你?”

“因为我们是同路人。你知道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你的秘密。”

红梅狡黠地笑着,转过身:“你的身世,加上你,加上我,世间共有不超过十个人知道。而我的秘密,知道的人也不过是三两个。”

他既开门见山,俪辞也不再转弯抹角,径直道:“如果你是我,突然知道自己的身世这般的不堪,你会怎么办?”

“会痛苦,会难受,但最终只会想如何从中获取最大的利益。”

红梅咬了下嫣红的嘴唇,道,“别这样看我,我自小作为哥哥的影子,习惯了看人眼色。如今更是个无根浮萍,遇事难免算计。再说,我不觉着你母亲待你有多少情分。”

“是吗?”

俪辞沉默了,她确实早就发觉长公主待自己的好,怪异得紧。

但即使看透了这一层,想要真正的跳出血亲的牵绊,却也太难太难了。

“其实,一直以来,我都以为长公主是将我作为重要的棋子使用的。她待我,毫无母亲待女儿的愧疚。她偶尔也有慈爱的一面,但更多的时候,却是——”

俪辞沉痛地说着。

正是送燕王出城那次,长公主表现出的凉薄,让她确信彼此绝无血缘关系。如今回想起来,更是觉得刺痛。

假若真当她是骨肉,怎么舍得她涉险!

那日如果没有叶川中途杀出,或是叶川晚来了几分,后果当真是不堪设想。

还有长沙王妃的宴请,若说她对长沙王的算计一无所知,俪辞是决计不信。

长公主待她,确如红梅所言,并没有多少的情分。

所以俪辞才会屡次泛起她可能是自己的生母的念头,却因为她不经意间表现出的冷酷算计,最终掐灭了。

即使长沙王明白无误的点出了真相,俪辞也不愿承认这个连感情都纳入算计的厉害人物是自己的生母。

但长公主心机虽深,却还不至于要挟傅筑去死。

想到傅筑临行前夜的颓然,俪辞嘴唇泛起了嘲笑与憎恶,道:“你知道我的父亲是谁吗?”

红梅诚恳的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不过君凤兮一定知道。”

“他?”

错愕。

虽说早晓得君凤兮这人深不可测,于朝政棋局涉入极深,但她却无法想象这风轻云淡之人与那些政治大鳄争得面红耳赤、锱铢必计的场面。

红梅跟在君凤兮身后久了,怎不知俪辞此时所想,当即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别看他镇日一派世外高人不惹尘埃的姿态,骨子里可是贪婪得可怕。好在他的境界极高,所贪的也不是权力、金银这些肤浅俗物。否则以他的心机谋算,又有几个人能算过他。”

“是吗?”

俪辞沉思一番,也觉得红梅所言有理,于是问道:“你跟在他身边久,可知他和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担心他做了你假父?”

红梅毫无顾忌地说着,反正彼此都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懒得再拿腔作调。

俪辞道:“只是不想再被骗了。总觉得身边每个人都满怀秘密,只有我,什么都不知道。”

“会说这话,说明你已经清醒了。知道你身边的都是些什么人吗?”

红梅又拿起一块甜糕,大大咧咧地咬着。

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偏偏躲在内宅,不得不端着女孩的矜持,他都快忘记肚子撑饱的感觉了。如今被俪辞发现了秘密,他也就不再做作了。

俪辞含笑看着,不言语。

吃完大半盘甜糕后,红梅打了个嗝,道:“令狐老头跟我说过,你身边围满了吃人不吐骨头的老狐狸。他让我想法子跟在你身边,因为只有和你一起,我才有机会介入燮朝的政治中枢。”

“真的只是这样?”

俪辞不愿相信有人可以拿自己的性命作秀。

红梅道:“原本只是这样,直到真和你接触了,发现你和我都是活在皇权阴影下的牺牲品。不同的是,我从开始就知道自己是牺牲品,并因为阴差阳错,从牺牲品变成了逐鹿人,而你却直到现在还是个任人摆布的棋子。”

“你同情我?”

“算不上同情,不过是看着你,就想起了过去的我。尤其是上官倩拔刀的时候,我也……北凉皇城破的时候,父亲曾想杀了我……好让世人都以为哥哥死了,让死士可以带他逃出北凉……但我……不想做牺牲品……人命是平等的,将军的儿子可以活,老农的儿子也可以活……谁都没有义务替别人去死……”

红梅沮丧的笑着,唇角流出嘲讽:“如果哥哥还活着,令狐老头会把我当宝贝吗?明知我是个废人,却要小心翼翼捧着我,让我顶替哥哥成为他们复国的旗帜。他们利用我,我也一样利用他们……彼此都没有真心可言。”

俪辞听得一阵颤抖,这孩子才几岁,怎么看问题眼光这般的毒辣。

反倒是红梅,被她看得不好意思了,羞怯道:“……其实我……帮你完全是为了自己……我想……想和你做朋友。”

“朋友?”

“是的,朋友。不仅仅是利害关系的朋友,也是……最重要的秘密的分享者。我……你要想挣脱操纵命运的手,最需要的是力量,你需要帮你做见不得光的事情的人。而我身后的老头子们,他们总以为我还是个孩子,却不知道孩子有时候比大人更狡猾。何况他们很迂腐,只要给个大义的理由,就会上当!”

看他一副老气横秋、自信满满的样子,俪辞突然觉得可怜。

能把父亲想杀我这种话满不在乎的说出口,只因心被伤到了极致,不会再痛了。

他……

偏偏红梅看出她的怜悯,问道:“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想什么?”

“在想——”

俪辞灵机一动,道:“你现在还小,还能装成女孩子混在内宅。但迟早——你想怎么办?”

“你知道,我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男人的。以后……哪还有什么以后……好在我长得好,以后换回男装,也多半会被当成个喜欢穿男人衣裳的奇怪女人。”

俪辞看着他,突然想起叶无容的传说中那个玉殒香消的北凉公主。

于是问道:“北凉的玫瑰公主……是你的哪个姊姊?是不是生得真如传说中那般好?”

红梅哼了一声,道:“那个蠢女人,死也活该。连自己的和亲对象长什么样都没搞清楚,就跑出去了!不过她生得确实不错,只比我差一点点。”

俪辞看他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忍不住赏了个爆栗。

“喂!实话实说啊!”

红梅可怜地挂着眼泪,哀怨地说着,一边好奇地问道:“你怎么一点也不像个十三四岁的孩子。傅家后宅的日子有这么艰难吗?”

俪辞闻言,翻了个白眼,道:“我也看不出你哪里像个十岁的孩子!”

红梅当即垂下头,冷静言道:“因为——我们都是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