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在以前,雨欣是真不敢想。当他开心地将呢子大衣穿在身上时,他问:“妈,咱家是不是挖到宝了?你咋这么大方?”
母亲呵呵一笑:“我儿子是大学生了,你可是我们祖辈第一个考上大学的娃儿。妈一定得把你收拾得光鲜一些,这样到了学校才不会丢了妈的脸。”
“妈,那也不用花这么多钱买这么好的衣服吧?小勇、小杰他们还穿着旧衣服去报道呢。”雨欣依然有些于心不忍。
雨欣妈终于忍不住道出了家里的秘密:“儿子,这几年我和你爸那可不是白折腾的。咱家现在有钱,你到了大学别太委屈了自己。隔三差五吃顿好的,妈会按时给你寄钱。”
母亲的这句话无疑是给雨欣那节俭的心灵解了禁。头一次离开家门儿还真没有经验,当晚便在火车上丢了四百元。新买的呢子大衣被缺德的小偷割了一个大大的口子。
当雨欣到了学校报完道。他哭哭泣泣地给母亲打电话将路上的遭遇向母亲倾述时,母亲居然轻描淡写地说:“儿子,人平安就好。衣服坏了,等你回来妈再给你买件比那更好的。”
母亲不食言的,不久,母亲居然又大气地给雨欣寄来了六百元钱。并在汇款单后边留言:儿子,该花就花,别省。
对于现在的年轻人来说,六百元简直就是一个小数目儿。可是那时候,对于一个学生而言已是相当地富足了。
对比一下,当第一学期放寒假回到家乡时,雨欣问小杰:“你这学期花了多少钱?”小杰答曰:“一百五十元”。雨欣吐吐舌头心道:一百五十元,你咋过来的?难不成是天天馒头就咸菜?雨欣这一学期的费用刚刚好是小杰的十倍,一千五百元。
小杰比上大学前更清瘦了,那单薄而柔弱的身姿雨欣看了心疼。“小杰,我知道你父母身体都不好,家里又穷。可是你可别为了省钱而不顾自己的身体呀。”
“我能坚持过来,放心吧雨欣。不过就是五年时光,等我毕了业自己能挣钱了我再补补身体。今年我在班里考了第二名呢,我们的教授都特别器重我呢。”小杰转开话题。
“唉,还是你行。这半年来我在学校里可没有你那么努力。我呀,是吃得好,玩得爽。你知道录相厅吗?我现在每周末都跑到那里看录相,一看就一整天。什么周润发呀、张曼玉呀都是我的崇拜的偶像呢。”雨欣不想和小杰比学习成绩,因为那太羞于启口了。今年期末考试自己的专业课都没有考过呢。开了学还要参加一次补考。
小杰眨眨迷茫的眼睛望了望沉浸在电影故事里的雨欣叹了口气道:“你呀,小时候就什么也不在乎。到了大学不好好想着学习尽想着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我可不和你比,我不喜欢勉强自己,我上大学不过是个跳板。能让我从农民跳跃成工人我就知足。所以,我只要顺利拿到大学毕业证书就成。”雨欣懒洋洋地一屁股坐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顺手折了一根枯草含在嘴里自语道:“今年冬天怎么一场雪还没有下?”
小杰撇撇嘴“你这样的人真没有志气。小小年纪享乐思想严重。”
大凯与小勇从远年走了过来。四伙伴儿又重新聚在了一起。雨欣像没看见他们过来似的,索性一仰身躺在了草地上暖暖地晒着冬日的太阳。
大凯过来用厚重的棉鞋踢了一脚躺在地上的雨欣:“三儿,别在那里装死,快起来。地上很凉的。”
雨欣最听不得大凯称他“三儿”。一跃从地上站起身上去就给了大凯一拳道:“臭美什么,我不就比你上的学校差那么一点点吗?你小子等着,上不了好学校不代表我走上社会就不如你。”
大凯嘻嘻哈哈地根本不介意,他搂着小勇那瘦削的肩头道:“好,我等着。学校的好坏确实不算什么,我爸说了“社会才是我们将来真正的大学。”到那时我们再比比谁最强。”
小杰走到雨欣的身后,轻轻地替雨欣拍着屁股上的土道:“都是大学生了,还这么邋遢。”
大凯看着小杰,不怀好意地逗趣道:“你丫的死雨欣,没想到你小子傻人还真有傻福呢。”
雨欣不解大凯话中意,问:“我哪来的福了?”
大凯又嘿嘿地奸笑不止,他的圆眼一会儿瞅瞅雨欣,一会儿瞅瞅小杰。突然转过头对小勇说道:“你看他们俩是不是很登对儿?”
“啥?啥叫登对儿?”傻啦吧叽的小勇左手挠挠头问大凯。大凯圆眼一瞪,使劲推开小勇:“你那颗脑袋除了数、理、化,剩下的全是驴屎蛋儿了。”
小勇被大凯无由头的蹊落表情更加窘迫。雨欣和小杰却听懂了大凯的弦外之音。俩人儿脸上同时布满红润。小杰也不好意思再帮雨欣拍土了,索性走向小勇道:“别理那缺德玩意儿,他的嘴里才是在喷粪。”
“那啥是登对儿?你告诉我,不然我今天非得要想破头。”小勇的求知****强烈,求着小杰道。
小杰把眼一瞪“你这人咋这么轴呢?我说了那不是什么好话,是大凯胡说八道呢。”
雨欣倒很大气,他踱着方步慢条斯理地来到小勇身边道:“天生一对儿、青梅竹马知道啥意思不?”
小勇呵呵一笑道:“当然知道,好多文章里都有这词,是说男人和女人很般配。”
“对了,刚才大凯说的登对儿是土话啦,就是天生一对儿的意思。你总算明白了,我的妈呀,难怪大凯损你,你都成年人了,一点风花雪月的情调儿也不懂啊。”雨欣充满得意,他终于发现小勇虽然学习好,但也有比不上他的地方呢。
小勇嘻嘻地搂住雨欣的肩膀,边用眼睛瞟着站在前边的小杰边将嘴凑近雨欣的耳朵低声道:“哥儿们,你就从了吧,我看人家小杰对你有那个‘登对儿’的意思。”
雨欣猛地一耸肩,将小勇挂在自己肩上的手甩掉大声道:“你个丫丫的,刚教会你宰羊,你就把老子当火锅来涮是吧?”
小杰挑着细眉,眯着温柔的大眼凑过来问雨欣:“小勇说什么了?怎么连涮火锅儿都扯上了?”
小勇坏坏地凑近大凯,露出尖尖的大板牙道:“雨欣说我不懂风月,我就涮一对鸳鸯吃。”大凯闻听,咣地踹了小勇一脚笑骂道:“他妈的还以为你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吃货’,没想到坏水儿比我还多呢。”
“跟你们这些男人在一起说话真倒霉,我回家去温习功课了,懒得和你们闲扯。”小杰脸上有点挂不住,索性找个由头溜回了家。
冬日的晨光透过布满水霜的玻璃暖暖地射在雨欣的被窝儿上。炕上的雨欣,睁开懒洋洋、朦胧胧的的双眼念道:“冬日寒被窝暖,****搅得少年思春想赖床。”
他想穿衣服,身子刚从被窝伸出半截儿,一股冷气使他一哆嗦又缩了回去。母亲这时候端着一碗热腾腾的汤面走了进来“祖宗,起来把饭吃了。”
自雨欣考上大学,他在母亲的眼里确实成了“祖宗”。这一假期母亲将他宠得没边儿没沿儿。啥活也不让他干,一天到晚翻着花样为他弄好吃的。
雨欣闻到面条的香气,肚子便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他将面条抢了过来便大口地吃了起来。母亲看着他那吃相儿嘱咐道:“懒蛋,小心别把被子弄脏了。”说完便出去忙别的活儿。
父亲从外边进来了。由于冬天无法干农活儿,父亲每天早晨便形成了一个固有的好习惯“拉着驴去散步”。
进了城的雨欣眼界大开,在大学上学期间,学校里每天都有晨炼,整个班出去跑步。每当在街上晨跑时,雨欣注意到城里的人无论年老或年少,早晨很多都是成对儿地拉着手在林荫下散步。他觉得这种晨炼的模式比起父亲拉着驴晨炼浪漫!
雨欣见父亲进来,头也没抬,边吃着面条边囫囵地说道:“爸,以后你晨炼别拉驴,拉我妈去,那样很浪漫的。”
“浪你妈个头,刚进城几天就回来一口一个浪漫?老子我若是天天浪漫,你小子能这么舒服地猫在被窝儿里吃面?喝西北风儿去吧你。”
睡在雨欣旁边的弟弟此时不知是闻到面条儿的香味儿还是雨欣与父亲说话吵醒了他。弟弟揉着眼将头从被子里探了出来便喊:“妈,我的面呢?”
“没面,我们吃玉米糊。”妈妈道。“凭什么?哥能吃白面条儿,我就要吃玉米糊?老天太不公平!”说完气呼呼地又将脑袋埋进被子里。
母亲反唇相讥:“好好学习,你考上大学,妈也天天给你做好吃的。”说完又到厨房里忙了。
弟弟闻听,猛地从被子里爬了出来,从后边拦腰将父亲抱住,小脑袋搭在父亲的肩上哀求道:“爸,我不想念书了。一进教室我脑袋就疼。”
父亲转过头,将小儿子揽在怀里,顺手将他的被子扯了过来捂在他光溜溜的身上慈祥地道:“乖儿子,不念就不念,赶明儿爸给你买群羊,咱回家放羊。”
雨欣毕竟比弟弟年长着十岁呢,他听懂父亲是在用反话激励弟弟好好上学。可是弟弟闻听,突然直起身在老爸长满硬胡碴儿的脸上猛亲了一口道:“谢谢老爸,我最喜欢白绵羊了。”
父亲闻听一脸苦相,他无奈地用那满是老茧的大手敲了敲弟弟的额头道:“唉,我的傻儿子,你咋就不和你哥比比呢?他一个破大专,你妈就成天把他当个宝似地供着。爸还指望你将来考上本科呢!超过你哥。”
雨欣刚咽到嗓子眼儿的面条被一阵剧咳喷到了坑沿上,枕头上了散落了几许碎碎的面渣子。他涨红着眼冲父亲大声嚷着“老儿子在你眼里永远是儿子,我在你眼里永远是畜牲是不是?从小到大你都没有抱过我。”
